读吧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下单无悔 > 傻子

龙渊铁桥上没凭没栏,稍一斜身便可结束这丑恶不堪的自己。

她看着底下漆黑深渊,可这时候,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还未来得及回身,脖子上就挨了一手刀,火辣生疼的感觉冲上脑门,眼前顿时黑幕。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醒来时四下一片山清水秀,耳边虫草啾鸣。

这就是龙渊底下?还是……

“姑奶奶,可算醒了。俺还以为一掌把你拍死了。”

说话人面容粗犷,像只炸了毛的黑猫,挂耳长须上扎着几个小辫,一身体格健硕魁梧。此时那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悲悯,仿佛看一只垂死的野兽。

她没等看清那人的模样就翻身坐起,抬脚一个扫堂腿将人放倒,而后撒丫子往林中奔逃。

决不能落到飞龙谷的手里,她想着。飞龙谷的人不会让她死,会让她生不如死。

决不能,决不能……

本能地求生欲被激发出来,蓝雅也管不得这是什么地方,只一味地跑,一味地跑,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咔叭”一身震响,脚下被刚夹贯穿皮肉的触痛便席卷全身。

她整个人倒向黄叶堆,松软的泥地立时陷落,露出陷阱底下尖利的竹刺丛。

若没人来拉她一把,这样倒下在竹刺丛里便算了此生终了。

蓝雅认命似的闭上眼睛,万幸这时有人拉住了她的后背,拎货一样将她悬空挂在陷阱上。

头顶传来一声轻嘘。

“好险。差点俺又弄死你一会……”

她闻言皱起了眉头。

若照她平日的状态,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可这念头一跳入脑海,妹妹惨死的情状也随之在她脑中炸开。

心间一阵抽痛,脑海里又泛起晕眩怎么被那野人带回茅草屋的,蓝雅已经记不得了。

妹妹才死的那些日子,她就像形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野人的茅草屋有三间,并排落在山林深处。屋里挂着各色兵器,一派粗糙的木架堆在屋角,各色瓶瓶罐罐材质不一。有些是冷陶土捏的,有些是动物的头骨……

那野人还有个精通治伤用药的老娘。白日他出去打猎时,他老娘就在屋里研制伤药,照顾状如痴呆的她。晚上生火开灶,三人围着篝火吃过饭就各自睡去,没什么话。

山林间没什么吃食,除了采撷野菜野果,就是抓些野鸡就是野兔。春夏,万物滋长,不宜杀生。

野人家里攒了些去岁风干的兔肉,每隔两顿便开一次荤,味道醇厚暖和,渐渐叫人恢复一点精神。

约莫三五日后,她看人的目光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仔细打量着屋角老妇人切药的手艺。

那些草药都用水洗过,干干净净,搁在蔑竹篓中透着些苦香。

“您是谁?”

她开口问,久不说话,短短几个字在脑海里转了半天,嗓子里发出点破碎的声响,声音低微又喑哑,仿佛林间一声鹧鸪啼叫。

“请问,您是谁?”

老妇握菜刀的手紧了紧,直起背来,颇为讶异又颇警惕地看着她,见她也直梆梆地看着自己,才确定那一声问询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老身玉薛氏。”

薛老婆子声冷如铁,当初儿子救她回来的时候,她就不同意收留。林外的人,留着都是祸害。

这些年他们母子饱受威胁,活得战战兢兢,早就受够了。可儿子一根筋,非要留着她,说什么不能“见死不救”,说什么不应“趁人之危”。一个穷打猎的野小子,学他老爹那些江湖气。最后竟连留着“作个伴”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她还能说什么?

总算答应留下她,只要这女子露出一点儿不对的苗头,她就手起刀落,换个清静。

幸好这女子醒来后,每日只躺在草塌上看云看天,不只是真傻,还是装傻。薛老婆子便在她给她治脚的伤药中下了毒,以防万一。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薛柔于是又问:“姑娘,你是何人?”

她是何人?她是何人?

“蓝雅。”

她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两行眼泪便从眼眶溢出滑落,浸湿的泪痣越加朱红哀艳。

“娘,俺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大喊,而后一只老野鹿噗通砸地,血腥气立时灌入屋中。野人左肩挂了三只兔,右肩两只鸡,嘻嘻哈哈地进门邀功,见蓝雅今日坐起了身,于是喜滋滋地开嗓说:“怪不得今日运气这般顺,原来是姑娘好了。”

蓝雅只看着他不说话,一双眼睛烧红了般望着他满身血迹,神情十分戒备。野人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于是讪笑着退出茅屋。

直到日色偏西时,那人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回来,手中还握着一把野花。红硕的花朵捧在他胸前,莫名映出他几分俊秀。刨开那人满脸胡渣,单看五官,他生得还算英武。蓝雅捧着鹿肉汤碗,依然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悄悄默声将花朵藏在身后,忽然瞪眼道:“看什么,又不是给你的!”他这番神情,叫人莫名想起“娇嗔”二字。

蓝雅果真别过头,再没看他。

这番莫名其妙的交流,将薛老妇人看得险些以头抢地。她于是放了碗,坐近蓝雅,开始搭话。

“蓝姑娘,这是犬子薛俊。我们母子在这无妄林住了二十几年,一直没招待过外人。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姑娘勿怪。”

蓝雅眼敛微垂,以示感激。可这之后,无论薛柔问她什么,她也只低头吃完里的肉,喝完里的汤,再无反应。此后几日家有余粮,薛柔借采药的由头独自入林,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

其中意思,已十分明白。

清晨,蓝雅起身打算离开此地。推开柴门,便见薛俊站在门前拨弄材火。

此时天色蒙蒙亮,薛俊见蓝雅出来,高兴地招呼道:“哑巴,起得真早,早食还没熟。”

他是个猎人,早出晚归本是常礼,可今日却有些特地早起堵门般的赶巧。蓝雅有些赌气,反手将门一关,躺在茅草屋里又打算整日不起身。

茅草屋外还挂着半弯白月,三两颗明星点点洒在天际。晓风清凉,灌入窗户,带着些山雾的湿气,令人心醉又叫人清醒。

窗外忽然飞入一捧红花。花朵湿漉漉地,还带着清晨露珠。薛俊半个脑袋探出窗台,笑眼弯弯地瞅着蓝雅,轻声道:“哑巴,吃饭了。”

这人莫不是个?

蓝雅心中腹诽,大被蒙过头,侧身朝里睡着,就不看他。谁料这时候身后竟压下一个浑圆的阴影。那薛大不知何时翻过窗户,一声不响地就蹲在蓝雅背后。

蓝雅顿时惊诧,猛扑地回勾一个剪刀手,两指直攻薛大的双眼。那劈手挡开,旋即又接了蓝雅一击探怀踢。

此时蓝雅已经半俯起身,姿态宛如一匹随时要将他撕碎的小野兽。

薛俊见此竟也不怒,接下来任蓝雅如何出手出拳,他都只一一防守抵挡,不做进攻。

蓝雅步步惊逼,直到将他逼退到墙角时,那突然将她挥出的狠拳顺势一拉,蓝雅便被他反挽胳膊压在墙上,动弹不得。攻守之势瞬间反转,她这才知道,方才薛大全是让着她的。

“拳速不错,就是手上没劲,往俺身上扔棉花似的。”

薛俊一手死死扣住蓝雅手腕,另一手又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按在墙上。纵然蓝雅闻言气恼,也却挣扎不动。

她敢断言,这大必是练过内功。她的招式皆以灵巧见长,遇上这等全靠力气吃饭的功夫,立时就不够看了。娘的!但凡自己手里有件暗器,哪怕是片树叶……

“凡战,以正合以奇胜。基本功不练扎实,再会取巧也如高楼建于沙堤一般不靠谱。”

薛大凑在蓝雅耳边说,阵阵热雾逼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蓝雅听后,立时安静了许多。。

千万别强迫一个杀手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