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下单无悔 > 掌门

东方天际渐渐泛白。

苏沫醒时,摸到枕边一只碎断的血玉镯子。她只记得当时走到铭剑堂下,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也许,镯子是在那时磕碎的。

这只镯子,她自幼带着从未离身,现下难免惋惜心痛,便用手帕将断镯包好。

她起身打开妆匣,却猛然看见玉色的盒子里,正安放着只一模一样的血玉镯子。

观左。

苏沫浑身战栗,立时跑出房门,抓着丫鬟剑童就问:“你大师兄何在?”

剑童有些羞赧,笑道:“大师兄昨晚不是在您房里?方才下山没向您请辞么?”

“在我房里?”

不对,这不对。

苏沫又问:“后山如何?”

“后山?没听见什么动静,今日又要去探访那位么?”

苏沫不理,只拿了件外袍,一径跑出院子直奔桑丘后山去。

谷口,原本笔直狭长的小路中间突然多出一段阔地,整条路现下形如一个葫芦嘴。“绿狱”二字被划上了好几道深刻的剑痕,底下细字皆不辩其形。

湖心斋中空无一人,真正应了“空翠”二字的祈愿。

苏沫希望,蓝雅是逃了,不是被观左沉了。出来时,紫衫老人依然伫立崖边,像一棵亘古不移老树,深深扎根于此,任凭风霜侵袭愈显苍劲。

苏沫绕上山崖与老人并立,西方晨曦染红了半天霞。临近天际,黄衣剑客沿着坦荡古道,打马远去,留下一个缈远的背影。

苏沫看着那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心中如堵。

“,毒药未解,多保重啊!”风大,紫衫老人脱下外袍给苏沫披上,安慰道:“‘月魃’出逃,恐又要为祸沧越。观师侄为保全师门声名,一早下山追捕去了。”

“吴师叔,”苏沫瘪着嘴,两只眼睛睁得水光圆亮,十足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观左的心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偏成这样?在他心里,正道第一,师门第二,苏沫排得进前十吗?”

吴欢笑了笑,看她的神情,仿佛她还是那个五六岁梳着双丫的小女孩,站上椅子就叉腰骂人,趴在地上就哭着喊疼。

“就是!观师侄心里,第一是正道,第是师门,第三是苏沫,第四是苏沫……剩下的全都是苏沫,简直太偏心了!”

苏沫破涕为笑。

“老狐狸,就你会哄人。”

吴欢被喊了外号也不恼,笑骂道:“观左自幼深受洛教诲,又身为首徒,总有些放不下的责任,已经占了大头,就请给我们这些老人留点儿吧!”

“是!他有责任,比我这责任还大还多。”苏沫又愤愤不平起来。

三年前敬蟾殿少主孙泽成婚,门主孙澈发帖广邀沧越各派尊长。谁料宴至中途,敬蟾殿将到场客人全扣作人质,要挟各派俯首称臣,奉其为主。各地求援的信函雪花一般飞进桑丘。

敬蟾殿干的是赏金猎人的勾当。这些年沧越各派相争,敬蟾殿从中得利不少,家家都有把柄被他们捏着。

可私下往来归私下,真放到明面上,这些“名门正派”都要维护“正道”的颜面,绝不肯朝“邪魔歪道”低头。

他们坚守底线的后果,便是连累家人日日悬心,叫自己门中的异己势力蠢蠢欲动,彼此之间亦是谁也不信谁。

山上山下局势紧张,一连僵持数月。

桑丘守着前玉声扬留下的门规,“门人弟子不预江湖事”,一直偏安江湖多年。那抽宴,桑丘没人出席,也因此被众人想起,寄予厚望。

当时洛病重,观左代理门中事已久,只差一个头衔。

若见死不救,事情拖下去,迟早要酿成沧越大祸。若救了,桑丘近百年的规矩也就坏了。自身规矩一坏,还有什么脸面称作:沧越戒尺,正道楷模。

两难之际,门中弟子为“出山”与“不出山”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洛为此痛心,便将一干门人弟子召到病床训戒。那时苏沫侍奉汤药,听洛顾禅有气无力,便知他时日无多。

观左对师父俯身三拜,自请除紫衫,销名籍,下山持援。

“一派胡言。”

师叔吴欢气得拍桌。

脱下紫云衫,除去名籍,便等于与师门断绝关系。只有犯错被赶出山门的弟子才会受到如此待遇。

桑丘自玉之后,一直饱受内斗之祸,难再出一个如观左这般众望所归的接位人选。故此言一出,满座弟子无不震惊,纷纷出言劝阻。

“师兄慎言,你怎么弃师门而去?”

“那么多门派都没辙,师兄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也太天真了!”

“你走了,桑丘怎么办?”

观左起身,对众师兄弟们抱拳道:

“师父,众位同门,且听观左一言。观左深受师门养育之恩,教诲之恩,知遇之恩,绝不敢违背门规,但祖师亦有训斥,立天心,扶正道。天心,不是孙澈独夫之心;见死不救,也绝非正道。思量之下,唯有除紫衫,销名籍,以个人名义,赴玉明巅调停此事,才是万全。某所思有三。

其一,观左纵然除名,余生仍将恪守无涯剑派训戒。衣裳虽改,此心不变,若有违背,众位同门随时可以门规第七章三十五条处置。观左,绝无怨言。

其二,孙澈奸险狠辣,若由着他并吞其余门派,称霸沧越,来日进犯桑丘时,我们又去向谁求救?唇亡齿寒,救他人亦是自救。观左,义无反顾。

其三,观左虽为首徒,可无涯剑派并非只有我一人。我去之后,请师父另寻贤良继承衣钵。可有言在先,若将来敢有欺师灭祖,乱我门庭者。观左,虽远必诛。”

这番话字字沉重,句句可见其襟怀磊落,肝胆赤诚,教众人哑口无言,只有心中叹服。

笠日,他果然竟改紫衫为黄衣,辞别师门,奔赴玉明巅。不少弟子深受感召,亦改紫衫为黄衫,除名籍,追随观左而去。

三个月后,玉明巅困局解除,洛顾禅也快灯枯油尽,临终前命人将祖师无涯剑奉在铭剑堂前,令众人自行推选下任。山中百十名子弟门徒,当日齐聚铭剑堂前,竟无一人发声。

观左这一去,带走了半数弟子,而没走的一半眼里也再看不上旁人。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那柄“祖师无涯剑”?

“师弟,我累了,这桑丘……”

洛顾禅气若游丝,剩下半句话,噎在喉咙中发不出声。。

吴欢叹气道:“师兄,你也别指望我。誓言在前,我也不能违背。”“不过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