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下单无悔 > 找我

夜晚的羊肠小道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风从牢狱深处徐徐贯出,其声潇潇飒飒,像抽人的鞭子。苏沫手上的灯笼不住地慌,人影错乱,更显鬼魅幽深。

“小师姐,你确定,这条路通吗?”

如果少年人声音没有发颤,那就更好了。

“老狐狸有回喝醉了说过,后山有条密道通向外面,叫,山重水复疑无路。咱们今晚就赌一把,赌赢了,看灯会;赌不赢,就地睡。”

“小师姐,一场灯会而已,没必要拿性命开玩笑吧?”叶曦面露苦色,奈何她师姐提灯在前,并没看见。

“师弟呀!人生在世,总要为在意的东西豁几性命。你管它是几盏灯,还是别的什么。要是这回“没必要”,下回“不值得”,一辈子,匆匆过去,到最后,必然什么也看不成,什么也得不到。”

苏沫说起话来句句在理,焉知不是深得吴欢真传。可他越说,叶曦心里越慌。

“放心吧!这里面百八十年没关过人了,要不咱们一路走来,哨亭怎会没动静。”

“是啊,哨亭怎么没动静?”

“十五休沐,前辈们也要回家。”

再往里走便是竹林,怕引起山火暴露行踪,苏沫索性吹了灯,拽着叶曦直行。林深草密,夜雾轻起。四下安静地只有两人穿林探草的声响。两人走着走着渐渐就迷了路。片刻之后,夜雾越来越浓。竹林深处隐约有笛声传出,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叶曦不住地发颤,打算牵一牵苏沫,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师姐,师姐你在哪儿?师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师姐呀――”

苏沫醒来时,一侧身子发热,一侧身子发寒。

湿咸的气味沾了满身,呛得人喘不过气。脚下似有千金重,坐起看时才知是满脚泥浆。

篝火烧得噼啪直响,丢一大根竹管进火里,不多时便被火舌舔得焦黑卷曲,未燃尽的一端呲呲冒白泡,那是枯竹里最后的水份,也被火色榨干舔尽。

男人盘腿坐在篝火前,背影在火光下显得更加巍峨,让人心中踏实许多。

苏沫试着喊了声:“曦仔。”

那人添柴的手顿了顿,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沫。半边脸映着火光,半边脸陷入阴霾,脸上的轮廓愈加分明,不带任何情绪,像用浓墨勾勒出的面容。

这时候,篝火另一边,叶曦摸着脑袋坐起身来,嘴里叫痛不迭。

他那身衣衫很干净,像是被人换过,只额头上缠了些纱布。火光下,少年脸上略显稚气。明明是挂了几条草叶划伤的小细口,如同偷抹了胭脂。

“师姐,你没事吧?”

苏沫茫然地摇了摇头。

“观师兄怎么在这里?”

观左站起身来,将篝火上烧着的热水倒入空碗,分给两人。

“修习剑法。听见竹林有人呼救,才知你们。师弟贵姓?”

叶曦轻笑,抱拳道:“免贵姓叶,单名一个曦字,师从东剑堂吴欢前辈。上山修习已有十载,只恨天资愚笨,没得什么本事。师兄常在铭剑堂门下修习,平素难得遇见。”

“吴师叔近十年没收弟子,师弟既然拜在他的门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你方才呼救时,用的是‘金乌唱’?”

“学艺不精,师兄见笑。”

观左当真笑了笑。

“从此处到你们昏倒的地方,少说二里路。若师弟这嗓门还叫学艺不精,那桑丘就没有好的了。”

叶曦得了夸奖,得意地对苏沫扬了扬眉。

“你们怎么在这里?”

观左回头问苏沫。

苏沫有些为难。出去看灯这事儿要是被吴欢师叔知道,就等于被师父是知道了。师父虽然不会罚她,但一定会为自己没有管教好挚友之女自责好几日,那可比罚她还叫她难受。

叶曦抢着说:“师弟想去看灯,但山门已落钥了。先前师父醉酒时提过一句,说后山有路。我便拖着师姐来了。连累师姐了。”

帮苏沫背锅这套业务他已经十分熟练了,说完还混不怕死地吐了个舌头。

“想看灯?”观左依旧看着苏沫问:“怎么不来?”

“……”

“……”

这话说得太诡异了。

观左十五岁时被选为桑丘首徒,他的武艺才学素来都由掌门开小灶,早就已经不跟众弟子们一起习武修行了。今日遇见他都算以外,平常也只有在一月一次的论剑大会上才能见到他一会。便是像找他,又上哪儿找去?

更何况,身为桑丘首徒,一言一行都应当以山门规则为标杆。观左自幼便是众位师父眼里,“别人家的徒弟”,这种明目张胆违背规矩的话,从谁的口中说出来都不稀奇,可从他口中说出来,便叫人脖子上凉飕飕地。

“师兄,此事与师姐无关,全是我的主意。你若是生气,便把我交给师父就好,千万别为难师姐。她不会武功,挨不得杀威棒。我皮糙肉厚,多揍几下也不防事。”

叶曦连忙求情。谁料观左竟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盯着苏沫,非要一个答案。

苏沫被他盯得发毛,索性破罐子破摔,倔强道:“我来找你,你会带我去吗?”

观左点了点头。

“……”

“……”

“每月十五,守门长者休沐,山门便由我来锁。”观左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巡视山门亦是首徒的职责,带两个帮手,也是情理之中,不算违背规矩。”

苏沫与叶曦相互望了一眼,各自心里起了不同的想法。

“只是日后若无人指引,你们别轻易到后山来。绿狱中陷阱远不止门前那三道。下次若再中了别的什么陷阱,麻烦可就大了。”

观左这时候才端出兄长的模样,谆谆教诲。

桑丘这一届弟子中,或许有人不服师父管教,但没有师兄弟不听观左的话。毕竟,如他这样既有真本事,又待人谦和的人,怎能不受人敬爱。

“是、是、是,师兄说得都对。”

苏沫对这位受人敬爱的师兄不以为然。

“竹舍里有干净衣服。你先去洗漱洗漱,若动作快些,或许还能赶上最后的烟火展。”

观左指了指空翠湖。沉睡迷雾的度并不难解,只需要将中毒者放在水里泡上一段时间,自然就会解开。

苏沫闻着自己身上咸腥的气味,便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往竹栈桥走去。竹栈桥一路从水岸边直连到湖中,屋里还亮着微茫的灯火。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必要的床榻案牍衣箧之外,墙上还挂着竹笛与佩剑。看得出,观左在这空寂无人的后山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根铁管子从窗外伸入盥洗室,清水从管中细细流出,洗澡水已经盛了半桶。这种净水导流的东西,桑丘上也只有师父的房间里有,没想到这后山里竟还藏着一套。

苏沫惊讶之余,心里还念着烟火展,洗漱之后,抓起观左晾在屏风上的干净衣服,忙飞跑回篝火旁。她回来的时候,篝火旁气氛有些古怪。

叶曦不知为何站了起来,神情出人意料地严肃,与平素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观左倒还是原来那一张缺少表情的木楞状,只是面朝篝火,眼里跳跃着火星。

“观师兄,你身为兄长,怎么能欺负小师弟呢?”

苏沫上来便拉偏架,叶曦闻言脸色立刻和缓了。。

“没事的师姐,师兄是好意提点我几句。咱们快去看烟火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