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穿越架空 > 霓裳乱 > 第一百零五章 感他情深

白霓裳见状少不得要柔语安慰她一番,自己亦不知不觉泪湿眼睫。.

禅房内沉水香轻绕周围,天青色的纱幔被从窗户窜入的风吹着轻轻摇曳,屋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墨色如织的夜幕似是一张编织得密不透风的大网,冷意顿升。弓月上枝头,几颗星辰寥落闪烁。女子起身到桌子旁点了灯,而后娓娓讲述,“琳心虽只是一介奴婢,可待在姑娘身边的这些时日,俊秀不凡的男子却也见过不少。邪魅霸气的皇上,清雅胜月、嫡仙一般的云驸马,冷峻飘逸的医仙,还有俊朗不羁的明二公子。温文如逸亲王,论才论貌论心机谋略,皆不是最出色的那个男子,却最是让人心疼。终其一生,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忘不了清辉园外,他略带忧伤地吟出了那一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姑娘,你说这世间的姻缘多么捉弄人。爱上一个人,却是因了他对旁人的痴心。或许,是因为他前世欠了你,而我却欠了他的吧。”

捧杯欲喝茶的手僵在了半空,女子的右眼皮突突地跳动了几下,将青瓷白底的茶杯置回原位,几滴茶水溅落桌几,晕开几处深浅不一的圆圈。颔首凝视着面前那张苍白倔强的容颜,含泪的眸子深处分明藏着一丝隐忍的幽怨,白霓裳不由喟然长叹,语气低沉,“琳心,你与我说实话,你心底可有一丝一毫的怨艾?怨我当日向铜面人求了你来;怨我让你遇见了逸王,却偏偏得知他心里装着的人是我;怨我夺了你所有关于幸福的念想,痴心付诸流水。.”

昏黄的烛光下,琳心的眸光忽明忽暗,略一沉吟,忽而不停摇头,轻咬下唇,眼底渐渐湿润,“平心而论,喜欢的人心里偏偏记挂着别的女子,尤其是,那个女子的心里却并没有他,换了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皆是会心有怨艾的。可是琳心,不能、不敢、亦不愿怨恨姑娘。一来,姑娘曾经于琳心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成了琳心的主子,一直都对我多有照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琳心虽出身寒微,却也不是一忘恩负义之人,于公于私,琳心皆不敢对姑娘心存怨恨。适才姑娘所说的,琳心非但无怨,反倒是心怀感激。纵然一早就注定了没有结果,我仍是感激上苍让我遇见了他。在我卑微的生命里,能有这么一个可为之欢喜、为之忧愁、为之付出的人,已是我的大幸。人这一生,其实最最悲哀的并不是错爱一人,空负一生韶华;而是终其一生,却寻不到一个可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与执着,眸亮如星,不由教人肃然起敬。

白霓裳含笑鼓掌,“好,好一个琳心。往日倒是我小觑你了,竟不曾瞧出你有如此透彻的见解。”

女子赧然一笑,肤若流霞,复又是一副恭谨小心的模样,“姑娘过奖了。回来许久,姑娘饿了吧?我下去命人给姑娘备膳去。”

白霓裳温和地笑,轻轻摆手,“去吧。只怕你再不出去,画扇那丫头还以为我在里头如何百般刁难你,急得就要冲进来了。”

琳心被她话语间的揶揄逗得禁不住一笑,转身快步离去。

用过晚膳后,白霓裳就坐在桌前练了会儿字,许是禅房里的薰香味太重,她的额头又开始微微作疼起来。撂下手中的笔,以手撑额,心中顿感烦闷。近来不知为何,她不时觉得下腹部微有坠痛感,竟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腹中孩子一般。偏偏传召随行太医,太医却屡屡只说是她忧思太甚,体虚所至,腹中胎儿并无大碍。白霓裳心底虽有疑虑,但想着事关龙嗣,太医当不至敢欺瞒她,遂也渐渐信服,只是愈加注意休养。一干膳食起居,皆由贴身的画扇与琳心负责,绝不肯假手于他人。

怔怔坐了半响,百无聊赖,白霓裳遂命人搬了贵妃竹榻到小院梧桐树下。此时琳心已被她派遣去厨房看顾药汁,是以身侧独剩画扇一人陪伴。此举是无意,亦是有心。数月前,云千歌虽已离开,但南陌国的离恨宫暗人仍在。香雪阁在云千歌的授意下听命于白霓裳,任她差遣,专司打探情报。此举一来是为了护她周全,二来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若形势有变,好接应她回长安。有时候,就连白霓裳自己都有些怀疑,云千歌的淡定不惊中似乎带有一股洞悉与笃定,竟像是知晓了她终有一日会重回长安,重回他的身侧一般。每日夜间,画扇皆会为她呈上长安密报,而她为了以防万一,每每总会以各种理由支开所有人,包括琳心。白霓裳并非怀疑琳心的忠诚,只是到底相处日浅,总不好轻信一人以误大局。况且,她并不愿将她扯入离恨宫这个冰冷的大染缸。

风清月白,月华流潋,穿过疏落光秃的树枝洒下一地清霜。几盏竹制纱花灯笼迎风摇曳,小院幽静无声。

画扇恭谨地递上一封信笺,“姑娘,这是昨夜送来的长安密件。”

女子伸手接过,抽出里头淡黄色的笺纸。整张纸上只有五字,字体飘逸出尘,骨格清癯。那人告诉她:安好,勿念。最后,又是那个令人费解的“您”字。

女子脸上一阵迷惘,夜风拂过,信笺自青葱玉指间轻轻滑落。遥望月轮皎皎,心有触动,脱口吟哦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见女子起身,画扇忙上前为她披上一袭雪狐毛氅,轻声道:“姑娘可是又想公子了?”

女子莹白如玉的面容微怔,缓缓俯身拾起那一张素笺,举至烛火上点燃,看火舌越卷越大,最后吞噬了整张纸,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火光渐渐湮灭,眸光微澜,终至沉寂如一泓寒潭。瘦削的脸庞上凝固着墨夜般深沉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