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多铎冷笑道:“本王自告奋勇,意在为他扞卫疆土,好令他皇帝位子坐得更安稳些,这子不磕头谢恩已是失礼,哪还有不准的道理?”那少女道:“嗯,你得对,是我糊涂了。不过我和皇上不熟,听你话中语气,似乎对他有极大不满。”
多铎冷笑道:“那也没什么不满。他登基不足半年,满口官腔打得够顺,到真正的分量,充其量也只是在朝廷权益斗争中,被推到风口的牺牲品。不过这子脑袋挺聪明,不仅懂得分辨忠谏谗言,更能坐怀不乱,各方周旋。可惜人无完人,不但心肠太软,对沈世韵又过分宠爱,她朝东,皇上不朝西,一切机密大事对她也全不避讳。这样也好,最难消受美人恩,为此荒废朝纲,正方便我等私下取利。”
那少女拍手道:“对呀,这就叫做红颜祸水。古有商纣王为宠妃妲己造摘星楼,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也不知今圣上为沈世韵会做出何等出格举动,真令人好生期待……”到一半,才想起所举二帝皆为亡国之君。自后金崛起,太祖努尔哈赤与太宗皇太极连年四方征讨,在马背上出战杀敌,福临则是大军正式入关,根基稳妥后登基的首位皇帝,如以此作比,倒似有意咒骂大清短命而亡,慌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有朝一日待你登临帝位,一览众山,那才够威风呢!”
多铎脸色阴沉,冷冷的道:“我跟你过多少遍,权势固然要争,但我从没想过自己登基。你要是做梦都想当皇后,尽可有样学样,像沈世韵一般勾引皇帝,反正你的美貌也够用,何必跟在我身边浪费时间?”
那少女慌道:“对不起,对不起,又是我错话,你别生气。我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后,只要让我跟着你,便是王老子,我也不做。哎,其实你跟我过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着,不敢或忘一字,要到凉背如流的程度,也不夸张。你告诉我‘不想做皇帝’,加上今这两次,总共过五遍,我只是盼望着你能实现心中理想,做最强势的霸主,既然你不愿听,那我就再不讲了。”
她言辞诚恳,得情真意切,贞莹暗暗念叨其中语句,心道:“这丫头很会讨饶嘛,改日皇上再生我的气,我也这么向他求情。”
多铎听在耳中,他多年铁血征战,每日里琢磨得只是如何多斩敌人首级,早已忘却了体贴是何种滋味。难得有人一片柔情相待,难免存着些感动,即算怒气未消,也不好再发火。缓和了些语气,转移话题道:“不这个。我刚才去见皇上,遇着一件事,极是有趣,你知道是什么?”
那少女道:“皇上不在乾清宫,而在吟雪宫,我早就知道啦,也没……不过你总是不苟言笑,现在连你也觉得有趣,那一定是特别有趣的……”
多铎不悦道:“皇上的去处,咱们是一齐听太监禀报过了,我当场不,拖到此时再旧话重提,引以为趣,你以为我有毛病是怎地?你一定想不到,沈世韵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肉,正在卧床静养,皇上那副高心样子,不用我特意形容了。”
那少女愣了愣,忽然用力跺脚,双手乱捶。贞莹再听沈世韵有身孕的消息,内心也是这般反应,不由暗自赞许,对那少女的亲近又多了几分,又听她叫道:“那贱人怀了孩子?那……只要我上次的一剑再刺得准些,便是一尸两命,彻底斩草除根,毁了无影山庄最后一条血脉,堪称完美!可我竟只划了她一点伤,留得她春风得意?我……我真是个半吊子!都怪李大哥这个大傻瓜多管闲事……”
多铎道:“闭嘴,怕别人听不见么?”待她不再吵嚷,又冷笑道:“李亦杰护着他最爱的女人,要他碍事没错,但怎能称之为管闲事?”
那少女道:“是我用词不当。就好像我遇到了危险,你会奋不顾身的保护我,你遇到危险时,我……我也是一样的。”她神态娇羞,隔着面纱,看不出脸上悄然浮起两朵红云。
多铎不为所动,道:“少自作多情,又乌鸦嘴什么?好端赌干么遇到危险?不过你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想一茬做一茬,也真难。以后你一切依我吩咐行事,不得自作主张,懂了没有?”那少女道:“好的,你便是,我什么都依着你。”
贞莹在树后已是全身发冷,四肢僵硬,唯独脸颊烧烫得厉害,听到此处,自然猜出面前之人便是暗杀沈世韵的刺客,并与豫亲王走得很近。这一日不知是乍逢吉兆,还是噩员头,接连听到宫中最隐蔽的机密,但她极少留心中原武林之事,也不知这绿衣少女楚梦琳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只是她与父亲反目,背叛祭影教出逃后,长期以坚强外表掩盖的脆弱汹涌爆发,性格变得时有几分封闭,尤其每临独处,情绪便极端抑郁。她对多铎温柔备至,百般委曲求全,一方面因多铎确是她深爱之人,另一方面实在害怕被他抛下不理,若此,自己便同于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从此都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给教中旧部看到她如今逆来顺受的模样,任谁都无法相信,这就是往日那位最为骄横任性的大姐。
多铎与楚梦琳皆是武功较高之人,毫不费力就听出附近陡然传来的粗重呼吸声。楚梦琳喝道:“什么人?出来!”抬臂及肩,迅速锁定方位,食中二指间扣了枚锋利的六角银镖,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左首大树,树后之人稍有异动,立将发镖取其性命。
贞莹缩在树后,虽看不到她眼神,也知自己行迹暴露,随时有杀身之祸,心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当如何是好?对了,豫亲王责怪那丫头莽撞,即是他自己行事稳妥,会顾虑大局,定然不会多难为我。他的秘密给我撞破了,可得反客为主,先吓他一吓,不定就能从此让他忠心耿耿的替我办事,这就叫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