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提着两人一路潜逃,出了京城,专往荒郊处奔。到了太行山脚下,四面林木高耸,遮蔽日,可容暂且避难。汤远程虽知自己二人全仗他搭救,但在店中大开杀戒,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宜深交,只是他从熟读儒家经典,懂得必要的礼数总该周到些。扶着楚梦琳靠树坐好,走上前依照江湖之礼朝他深深一揖,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晚辈感激不尽,不敢请教前辈高姓大名,改日侄定当登门拜谢。”他先前听那人话声苍老,便直接尊称前辈。
蒙面人喉头发出含糊的笑声,道:“乖徒儿,一朝成名,连师父也不认得了?”一抬手揭下脸上黑布,果然是遁迹已久的崆峒掌门。
汤远程失声惊呼:“怎……怎会是你?”惊得连退数步。崆峒掌门微笑道:“你当真争气,考中了状元,师父也替你高兴。”汤远程摇头道:“不,你不是我师父,你是坏人!”
崆峒掌门假意将面孔一板,道:“怎么话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知道么?一肚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汤远程只道:“我不相信你,你是坏人。”崆峒掌门冷笑一声,扬手指向楚梦琳,道:“要坏人,为师怎比得过这妖女?贫道可不敢班门弄斧。”
汤远程奔到楚梦琳身前,道:“不许你伤害她,快放我们离开!”崆峒掌门道:“现在山外到处都是追兵,你们又能躲到哪里去?远程,你可知这妖女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就这样护着她?”汤远程摇了摇头。崆峒掌门微笑道:“她就是江湖最大的邪恶教派——祭影魔教的千金姐,双手沾满血腥,你还要跟她混在一起?徒然糟践自己名声!”
汤远程正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她怀有悔过之心,佛门无不可度化之人,必能允许她改过自新,否则就算杀了她,枉死的也不可能再活转来,何必多造杀孽!”换做另一人相劝,至少也能让他心意紊乱,但眼前的崆峒掌门更非善类,他内心秤砣自然倾向楚梦琳多些。
崆峒掌门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扶住树干,支撑着颤抖的身子,笑道:“楚姐,咱们状元公异想开,妄图服令尊弃恶从善呢!你好笑不好笑?”楚梦琳苦笑道:“不好笑,真是痴人梦。”
崆峒掌门带着得意的笑容回视汤远程,道:“如何?这可是她亲口招认的,你总该信得过了吧?”汤远程不知怎样是好,叫道:“楚姑娘……”楚梦琳干咳两声,道:“道长是大忙人,才不会有那份心思,特来跟晚辈闲话家常。有何要求,先开出个价位来,也好让我们心中有数。”
崆峒掌门大拇指一翘,微笑道:“果然还是楚姐明白事理,贫道是诚心诚意,想以你二饶性命,跟二位做一笔交易。”汤远程道:“楚姑娘,你别听他的,这是他设下的陷阱。”崆峒掌门冷冷道:“嘴巴放干净些,刚才如非我及时相救,你们早被那群杀手大卸八块了,哪还能留得你这张嘴对我不敬?”汤远程道:“一丘之貉,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楚梦琳苦笑道:“远程你错了,他们不是一路的……别问太多啦,就当咱们还道长的救命之恩。”崆峒掌门微笑道:“不愧是魔教教主的掌上明珠,就是识大体。贫道闻知,楚姐叛教脱逃时,曾经顺手牵羊,从教中带走了一把宝剑,可有此事?”
楚梦琳一直装作冷静,这回也不禁一惊,急问:“你怎知道?”崆峒掌门道:“看楚姐的反应,是承认了,那也省了贫道多费唇舌。别看我前些时身负重伤,仍然耳目遍下,江湖之事,没一件妄想瞒得过我。”楚梦琳冷笑道:“你的残疾养好了?当日李大哥好心饶你一命,你如今又来猖狂,真是不知悔改。”
崆峒掌门冷冷道:“饶我一命?那子可没有这么好心,贫道这一条性命,乃是捡回来的。我看楚姐明智得很,令尊目光短浅,识不出你这匹良驹,你就自立门户,还要取走魔教借以安身立命的镇教之宝,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他不让你好过,你也不能让他好过,你若答允与贫道联手,我可以扶你为王,保证你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踩在所有饶头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楚梦琳叹道:“可惜女子胸无大志,没有道长的野心。当初盗走残影剑,并非想跟爹爹分庭抗礼,不过……不过作为防身兵刃罢了。我从到大,随时面对着刀光剑影,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早就厌倦了,如今兴致寡淡,只想退隐江湖,找个风平浪静的所在,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她背叛父亲本就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痕,又经王陵变故,看清多铎并不爱她,整个人已磨平耗尽了所有棱角与生命活力,心境便犹如一潭死水般惨淡无波。
崆峒掌门赞道:“对啦,功成身退,逍遥快活,这也不失为绝佳选择。但你如携带残影剑,就永远别想实现这个愿望,它不仅无法为你防身,还会招致无穷灾祸。匹夫无罪,下一句怎么,想来你也清楚得很。”汤远程插话道:“你为什么盯着她不放?一把剑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去兵器铺里替你买一把就是了。”
崆峒掌门冷笑道:“臭子,你懂什么?残影剑岂是那些破铜烂铁好比的?读了满脑子陈年古董,却对当世之事一概不知,有什么用?你没听过‘得残影剑、断魂泪者得下’的法?”楚梦琳苦笑道:“那也是二手消息,正宗的该是‘七煞齐集,下归属’。”
崆峒掌门奇道:“什么?”楚梦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没迎…没有什么。他是无辜的,放了他吧。”汤远程急道:“我不走,我要带你一起回去!”崆峒掌门微笑道:“他要走,随时请便,但二位要一齐走,就非得同贫道做这个交易不可!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我对你们已很宽待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挑战贫道的耐性,对你们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