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妩就得到通知有宫人要来帮她搬家, 就搬到距离中宫和清凉殿都不远的地方。对于这个坏消息, 她是很拒绝的, 这样一来不但不利于抓食物,偶尔想要下湖游个泳什么的也会变得十分麻烦。可是彰子打定主意要把这两个女子打发出去, 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 只不过宣告了一声就派了内官和宫女稀里哗啦一气就把两人给塞进已逝皇后宫殿的偏院里。

役人大致把摆设和器具安放好就跑了,完全不管还站在门口的女子在这种地方接下来该怎么办。陛下从未召见过又被中宫殿下讨厌的女房,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谁逮谁踩。

等人类都走光了,三日月这才护着苏妩慢慢走近这间据说闹鬼闹得特别凶的宫殿。宽宽大大的袖子几乎把少女全部裹了起来,就这样迈过门槛走进这早就失去了荣光的庭院。一进去苏妩就感到阵阵寒意,宫殿所在的院子要比外面低上三四度,寝殿造式样的房屋已经出现了破损,几根柱子上的红漆都干裂剥落,遍布荒草的地面上零零星星撒着些破败的建筑材料。

“完全想不到皇后定子去世还不到半年时间, 这里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怪不得说是闹鬼。”苏妩歪头打量了一下环境, 扯着三日月的袖子绕过正殿先去其他地方简单查看一番。这里也有池塘, 不过水实在是太脏了鲛人连看都不想看——完全就像是个烂泥塘一样要干不干的,还散发出阵阵腐臭。她丢了颗石子下去, 发现泥中似乎有黑色的大鱼钻来钻去, 连忙恶心得直往后退。

付丧神瞄了一眼道:“是塘鲺鱼,据说吃尸体。”

“好恶心!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鲛人表示这么丑的家伙必须开除鱼籍, 现在、立刻、马上!

他们又去别的地方看了看, 除了荒草就是荒草, 妖怪啊,幽灵啊什么都没有,最后苏妩在宫殿背面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红色图案,一股腥甜味说明绘图的材料绝对不是红色染料或是番茄汁这么甜的东西,大概率是妖怪的血液。

完全不懂东洋巫术的审神者转头求助付丧神,对方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他们返回到居住的地方,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安静的等待夜幕降临。虽然太刀在晚上眼神不好,但是鲛人没问题啊,以宫中鬼怪猖獗的状态来看,哪怕是在此地暂居也不会太清净。

这一天夜里,由于中宫殿下身体痊愈,宫内召开了宴会为她庆贺,天色一擦黑就有橘红色的光和咿咿呀呀的雅乐从清凉殿传来。这么一闹妖怪今晚应该是不大会出来了,也许要饿一顿也说不定。苏妩非常郁闷的鼓起腮帮子,刚想回房间闷进被窝睡大觉,却被三日月突然抓住捏着脸左右看了看:“您的额发似乎需要修整了,上次是谁帮您剪的呢?”

是鹤丸国永用本体帮她削的,就在去幕末时代寻找走丢的大和守安定他们那时。

直觉告诉她这个话题有点危险,少女撇开眼睛想要转移话题:“呐呐,真的需要修吗?我现在又不用假扮巫女,留长了扎起来要方便好多呢。”但是太刀青年却不肯让她溜掉:“不可以告诉我吗,您在为谁保守秘密?”

不是,帮忙剪个刘海也不算是什么逾距的行为吧,为什么三日月说的好像突然发现他自己头发变绿了似的?当初刚刚从幕末时期回到本丸的时候大家都发现她换了发型,除了光忠表示点赞以外其他付丧神都跟没看见似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有点不对劲呢?

付丧神弯腰靠近坐在廊下的主人,两轮新月看着她黑玉般的眼睛:“乖一点告诉我,是谁帮您修了额角的发髻呢?”

苏妩一脸茫然,她是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说道。

华美的青年低低叹息:“您难道不知道吗?女子结裳时更衣留髻,这里的头发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神明也不会例外,想要独占不叫旁人染指的心情大抵也是相通的。三日月忽然觉得她这幅懵懂的样子着实可恶,平白撩人心铉却又站在丹陛之下笑的一脸无辜。

“坏孩子......”他离得太进了,若有似无的白梅香气暗暗传来,让她忽然想起那天断崖下遮住炫目雷光的蓝色衣衫,神思恍惚间,院外的门,被敲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外面的人似乎有点急,未及听到回应又继续敲了几下。

“谁?”三日月宗近有些遗憾的松开了手里的鱼,深知今天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敲门的人听到他的声音迅速高声道:“两位女房,今日中宫殿下的宴会,有藤壶女御提议所有宫人齐聚为陛下和殿下祈福贺喜,快请动身吧?”

三日月立刻发觉事情不对。且不说彰子生怕一条天皇见到紫苏的嘴脸,就正常宫廷的习惯而言,他们这种连召见都没有被召见过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宴会,哪里还会有宫人专程来请呢?付丧神眯眼想了一下回应对方:“我身体不适,妹妹代为出面就是。”如果要是真正的宫宴邀请,这样回答基本上就是找死,然而外面的人竟迫不及待的答应了:“是名为小町的那位吗?可以的,还请您赶快更衣随我们走吧。”

苏妩和三日月对视一眼,用软糯的声音应了一声,外面的侍女和宫人便鱼贯而入:“殿下知晓您没有带什么行礼入宫,特别命我们送了衣服来。”他们将包括好的纺织物展开一看,是一套红五色十二单——就苏妩的“职称”来说也是完全不能穿这个颜色和这个制式的。如果涉世未深的少女还真的很有可能一见就满心欢喜的穿在身上,暨越的后果就十分严重了。

三日月眯眼捂唇冷笑一声:“你们糊弄傻子呢?公家命妇的衣服也能乱拿!”惟妙惟肖的演出了一个女官的愤怒。宫人立刻赔笑道:“殿下知道的,专门说过绝对不会怪罪,不过是一时找不来更适合的颜色,总不能带群青的过来吧?”

正红之于群青......那还真的是没什么选择。当下宫人们也不再多言,一哄而上用了最快速度把苏妩拆了重新包裹起来,还梳了发髻簪上玳瑁雕琢的装饰品:“您家里也是华族,怎么这额发给弄成了这样呢?”

苏妩傻愣愣的问了一句:“这里的头发不能碰吗?”宫人惊呆了,一位年长者甚至专门围着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圈腰身才松口气:“您也是结裳了的人,不知道这额发除了母亲便只有专门的梳头娘才能帮着修整吗?”

哈?她再次摆出一脸空白,宫人都快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位中纳言是怎么养女儿的,这种事关贞洁清白的大事也能忘记教导,说不得是专门将姑娘调、教得憨憨傻傻,就像紫式部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反倒对了大人们的胃口?

宫人一边替她整理衣服的皱褶一边斟酌着答道:“女子结裳后除了夫婿连父兄也是不能见的,这您总知道吧?所以额发也不能叫其他男子碰的,除非是......嗯,您明白了吗?”

......我该明白什么啊!鲛人觉得鳞片都要炸了。她求助般侧头去看背对着众人守在一旁的付丧神,敲三日月回头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这回真的要炸鳞片!年头短一点的刀不知道,同样诞生于平安时期的鹤丸国永难道不知道吗?你给鱼等着!

正想着呢,宫人毫不客气的推了推她的脑袋让人重新站好,上下打量一番后点头:“没什么遗漏了,您随我们来吧。”

“等等。”三日月对宫人道:“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有些话要说。”

“请您务必快一些。”宫人很有些怕这个高挑的美艳女子,下意识的软了膝盖听话的退了出去。太刀立刻身形一晃恢复本体状态,苏妩快速将它藏在怀里用唐衣和袖子盖好,这才抬脚朝外走去......裙摆层数太多,差点没直接脸着地。

她赶忙找到重心调整了一下,跺着小碎步打开门小心地侧身走了出去——不是不想大步走,而是实在抬不起腿......宫人见她出来了,顺手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把桧扇递在她手里,苏妩立刻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三日月有时候会用袖子遮一下脸嘛,阴阳师安倍晴明也喜欢摇着蝙蝠扇遮住嘴角的窃笑,所以应该就是这个用途了!她小心的瞄了一眼其他人的腰带,果然有扇坠上的流苏漏在外面,马上有样学样的把手上这个累赘也塞了进去。

一行人拥簇着少女离开这处荒废的庭院,黑暗中似有雾气层层缠绕最后形成了一个人形,带着腥气的风里传来一声冷笑。

苏妩来到清凉殿的时候看到殿上除了后宫女子还有许多前朝的官吏还小小吃了一惊。不过是个庆祝病愈的宴会,至于折腾成这个样子么?

坐在外面的男子们先看见了这个盛装而来的少女,有几个风流成性的青年居然当场摔了酒杯抱着桌子哭起来,还一边哭一边碎碎念些什么“相思”啊,“生死”啊之类奇怪的话。鲛人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哭得最凶的那个,那人居然就这么没出息的昏死过去了......就是很正常的好奇多看了一眼而已,鱼也很震惊啊!

等到宫人将她带到女房们聚集的地方时,苏妩明显感觉到了恶意和晦涩之气突然浓厚起来,中宫彰子用扇子遮住脸看不清表情,但是比她低一点的位置上坐着的美女实打实的不怀好意,哪怕她脸上笑得又贤惠又大方。

不等苏妩依照礼节行礼,她就笑着转头看向彰子:“殿下藏了个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要不是我今天好奇听见声音还不知道呢。”

彰子没心情让苏妩在众人视线中呆着,挥手指着角落:“去你的位置去。”

免了不得不对人弯腰下跪,少女立马乖乖坐了过去,然后就盯着面前的冷盘开始犯愁。清凉殿里的邪气越来越重,不知道等下会冒出个什么来,万一要是受了刺激没控制住露出尾巴可怎么办呢?万一要是没忍住扑出去直接撕了吃掉可怎么办呢?万一要是不能吃的可怎么办呢?总之基本上就是和吃有关。

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女房非常乖顺的听话坐到了最偏僻的地方,然后一脸呆萌的看着冷盘想吃又不敢吃。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宫中女子被带到宴会上来,等位置差不多都填满了,彰子冲内官抬了抬下巴,他急忙走去带了几个宫人将一直遮挡在清凉殿上的帘子拉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轮满月下的巨大血色樱花。

已经是夏天了,早就不可能有什么樱花存在,而且大家从殿外进来的时候也没见什么樱花树,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折腾出来的。

彰子非常得意:“这是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弄得小玩意儿,权做贺礼,大家一起欣赏吧。”马上就有人提议吟诗作赋歌颂一下这为了中宫殿下才会出现的奇迹,坐在主位的女子被恭维的心满意足,便点头应了下来:“那就从藤壶女御开始,一人一首,说不出来的罚酒就是。”

比中宫位置只低了一点的女子笑得妩媚生娇,张嘴就来,说完后将彰子递来的酒杯向后传去。凡是接到酒杯的女子不管怎么着都合了首和歌出来,实在说不出什么的红着脸喝上一口,游戏继续进行。

三日月躲在本体里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越发浓重的邪气,但他此时更担心苏妩说不出和歌喝下酒水——鬼知道那里面会放些什么,审神者要是喝出个好歹怎么了得!他正打算回忆出一个来帮她作弊,只听衣物细琐的摩擦声后她娇软的声音响起:“夜阑天在水,风起月明西。揉碎石榴地,霜白吴钩栖。”

......这是规制严谨的五言绝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唯一不合适的就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十丈软香的宫宴上,也不该是个漂亮到让人失神的小姑娘所做。但你要说她是抄的吧......这种明显的边塞体或是豪放派也不是平安时期流行的风格,也就是说连抄都没地方抄。

这就是个奇葩吧?!

苏妩可不管她们想些什么,胡诌了一首绝句搪塞过去忙不迭把酒杯继续向后递,接到酒杯的人卡壳了。大家都是情意绵绵爱恨纠缠的,就你一个上来抄刀子杀气腾腾拆铺的架势,你想干嘛?

怔愣间有内官前来报信,说是天皇来了。不等彰子带着女房们出去迎接,她的丈夫就带着几个明显做武将打扮的青年进来了:“听说中宫这里有好酒美景,就带了几个源氏的酗子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马上就有内官附在他耳边讲了下前因后果,一条天皇很好奇的环顾一周:“欸?宫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性子疏朗的姑娘?我好像没见过。”

彰子顾不得其他急忙看向左右,她的心腹马上跪下来答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宫中恶事频发所以错过了。”

“哦!”一条天皇其实也不是有多想看看苏妩是谁,但是关白藤原道长最近管得越来越宽,他不过是顺便给彰子点难堪,好叫藤原家明白他的怒意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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