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雅搁下托盘,含笑道:“可巧我要来园中赏花,就顺道送来了。哟,九阿哥也在,好些日子不见您来了。”
睿祺点点头,权做应答,心下却暗自纳闷,不知漱雅何时与雨关系这般近了。
摆好碟子,漱雅又提起酒壶给他们一一斟酒,斟到乌兰珠面前空杯时,她手腕突然脱力,惊叫声中,壶中酒悉数泼洒在乌兰珠衣裙上。
“嗳哟,瞧我,该打该打,做这么点儿事就笨手笨脚,真个该打。”她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欲擦拭乌兰珠裙上酒渍。
“罢了,不妨事。我去换过衣裳即可。”乌兰珠极是爱洁净,立时起身下了亭子。
“我陪姑娘一块去罢。”
也不管乌兰珠是否乐意,漱雅就匆匆跟了去。
亭中剩下雨和睿祺,气氛一下有些冷清,睿祺今儿话原本就极少,先一直是雨和乌兰珠在话,他只在旁不时微笑。
“九阿哥,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雨不习惯这份尴尬打破沉默道。
“不过闲着,能忙什么。倒是你,气色不错,想必最近过得极好罢。对了,乌兰珠怎会在此?方才她在我也不便相问。”
“噢,是王爷接了她来,对外就宣称是我姐姐。”
提起城邺,雨两眼不觉放出异彩,睿祺瞧在眼里,一颗心不觉沉了下去。
复又无语。
“呃,九阿哥,我敬你一杯。”雨捧起酒杯笑盈盈地道。
她明媚的笑脸彷如利刃,刺得睿祺心伤。他亦仰头,饮尽杯中酒,入喉皆是苦涩。
“雨。”一杯酒下肚,没一会儿,睿祺似觉腹处燥热难耐,不由低低唤了声。
“嗯,九阿哥,你想什么?”雨也忽觉有些热,用帕子对着脸扇了扇。
“王兄……如今对你想必十分好了罢?”
“好热,怎一会就变得这般热?”蜻凝眸看向睿祺,眸中波光粼动,似含了万千情意。
睿祺不语,对上她明眸,眼里跳动着异样的流光。
“九阿哥。”雨眨眨眼,眸中似能溢出水来,一张脸已红成五月石榴。
“雨。”他哑声叫,双目直勾勾瞧着她。
漱雅和那嬷嬷躲在远处,见他俩目光似胶在了一块,她不无恨意地低哼:“我倒要瞧你们能坚持到几时?!”
几片花瓣被风送进亭子,其中一片落在了雨秀发上,睿祺抬手欲替她拂去花瓣,手指不经意触到雨脸庞,她轻轻嘤咛一声,极细,极微。可睿祺听在耳里,心却突突狂跳。
“是。”那嬷嬷阴阴一笑。转身走出几步,却忽驻足,继尔奔回来扯了漱雅隐在一簌花丛中,悄声道:“王爷来了,这下有好戏瞧了。”
漱雅心下一喜,探出头,果见城邺远远走了过来。
“哼,这下越发好了,有什么比他亲眼瞧见更让人称心如意的呢?”
“主子,快藏好。”
嬷嬷拉拉她衣襟,漱雅复又隐进花丛。
“雨,我想你想得好苦。”
雨亦被睿祺带得连退几步,撞在亭柱上,还没搞清发生何事,一巴掌就重重落在她右颊,她闷哼一声,头一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王爷?你……你为何打我?”雨捂脸愣愣看着他,城邺一巴掌,似扇掉了她体内燃烧的*。
“王兄,不干福晋之事,要怪就怪我便是。”睿祺忍痛跃上亭子,挡在雨身前。
“你们这对狗男女干的好事!”城邺咬牙,一字一句道。
看看面色铁青双目如欲噬饶城邺,再瞅瞅睿祺,雨如梦初醒X想方才那幕,脸上便跟火烧似的滚烫滚烫,她居然跟睿祺……
啦,怎会这样?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只身着抹胸?为什么她大脑一片混沌?这可如何是好,往后她要如何做人,如何在府中立足?!
“哼,*人。看来你很喜欢当众春光尽泄啊!”见她还不知穿上衣裳,城邺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你,你骂我*人?”雨推开睿祺涨红脸喃喃道。
漱雅骂过她数次*人,城邺从前也骂过,可她那会从不曾伤心,但这会从城邺嘴里骂出来,却令她羞愤难当,且,伤心欲绝!
刹那,只觉漫飞花枯涩,地寂然无声,这一刻,地瞬间似成永恒。
“身为本王福晋,却与别的男子公然欲在王府凉亭内苟合,不是*人又是什么?还不快些与我滚,免得污了我的眼!”
城邺越越气,竟扬手又甩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
“王兄--”睿祺扶住雨疾声厉喝道。
雨默默推开他,怒而瞪着城邺,片刻后,俯身拾起衣裳,头一甩,咬唇奔出了亭子。
“王兄……”睿祺刚开口,城邺就抬手冷冷道:“九阿哥,你我兄弟情份自今日了断,往后休得再踏入王府半步,好自为之!”
他罢,拂袖而去。
雨负气一路狂奔出了府,她也不知要上哪,满脑子只一个念头,他让她滚,她就滚好了,滚得远远的,滚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可大地大,何处是她容身之所?
站在街头,茫然四顾,她竟不知要往何处去……
竹风瑟瑟,花香漠漠,凄冷的萧声浸在夜风里悠悠飘荡,低婉幽咽,如泣如诉。
这,这曲子……
听着竟让人断肠!
乌兰珠静静立在院中,抬眸遥望屋檐,城邺横萧坐在上面,目光清冷,雨离府已有多日,城邺派人遍寻未果,整晚整晚便坐在屋檐吹萧。
唉,也不知雨和苏合在外过得好不好?乌兰珠以为苏合跟着雨一块去了,心下着实担忧她俩在外三餐不济,又恐遇上歹人,终日也是愁眉不展。
她从前在蒙古王宫虽贵为格格,可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只因她母妃貌美,独享了大汗宠爱,从而遭至大妃与其他妃子的嫉恨,背着大汗处处刁难她母女,她母妃性纯善,从不与人计较争执,在她母妃因病离世后,她在王宫里的处境就更是一落千丈。
自结识雨后,这一阵相处下来,乌兰珠打心眼里将她视做了自己的亲妹妹。
可谁想……
雨你到底在哪?
她黯然转身。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一曲终了,城邺缓缓垂下双臂,目光直视前方,似穿透万丈红尘落在了记忆中的某个点上……
“贝勒哥哥,等我及笄后你会骑着高头大马用花轿迎我过门么?”
一个梳着双髻的姑娘在城邺脑海中浮现。
“嗯,倾城,我们一起快快长大,长大了你就做我新娘。”
“真的么?贝勒哥哥,不许骗人哦。”倾城歪着头。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么?就怕你长大后嫁了别人。”
“我才不会呢,我就要嫁贝勒哥哥。来,我们拉钩钩,拉了钩就不会变了。”
阳光下,八岁的城邺和五岁的倾城郑重伸出手指,拉了钩。
可谁知,成年后的上官倾城却因京城第一美饶头衔被皇上召进宫,伴在了君王侧。
从此,城邺面上鲜少再有笑容。
忆起往昔,城邺目光越发阴沉清冷。好啊,老子抢我女人,儿子也来抢我女人,终有一日,我定要叫你们付出代价!
城邺打发手下人暗暗将京城寻了个底朝,可雨依旧芳踪全无。
那么,她到底去哪了呢?
那日雨奔出王府,置身在繁华街头,心头一片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
后来不知怎的她竟信步出城到了从前栖身的破庙,蜷在一堆烂稻草上昏睡了三三夜,头疼得欲炸裂开来。她想自己多半要静悄悄地死在这破庙里了,可第三日清晨醒来居然无药而愈。
或许她的命真的很吧,连病都退避三舍,她是这么嘲笑自己的!
头是不疼了,可肚子却饿得咕咕叫起来。
日暮时,她头重脚轻地进了城,街上卖煎饼、卖馄饨的摊儿上香气四溢,各大酒楼门前的红灯笼也相继亮起,正是一里生意最为兴隆之际。
雨木然望着酒楼里进进出出的宾客,内心在做着斗争。因乌兰珠教了她不少做饶道理,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重操旧业?在又一轮饥饿袭来眼冒金星时,她甚至萌生出回王府的念头。
可是城邺……
念及那男人,止不住又是一阵心伤,似针刺入骨髓,疼得遍体鳞伤。那一声“*人”,总难以从耳边抹去,越在意,就越是难过。可想忘记,却又不能。没想到初识情字,就伤透了心。
罢罢罢,不想他,还是先想想如何填饱肚子生存下去罢!
转过一条街,雨双目在人群里游离,路过之人腰间钱袋在她眼前摇来晃去,将她心头压抑的歹念一点点摇醒。
读文识字有什么用?
她再怎么学也成不了乌兰珠,她就是她,原本就是偷儿,一日为偷儿,终身都是!偷罢,不偷难道真要活活饿死不成?!
打定主意,她一双灵动的眼眸流转,在来来往往行人中开始搜寻着目标。
一个青衣公子落入她视线,面貌周正、举止透出隐不住的贵气,定是条“大鱼”。且他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有何急事,下手的绝好目标。
雨嘴角一扬,跟了上去。
行了一段,到一个转弯处,雨从他身边越过。
“嗳哟,你怎么回事,长没长眼啊?”恶人先告状,蒙住对方再趁乱下手,此乃雨惯用的技俩。
然而--
她手腕还未抬起就被对方扣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对方惊喜地唤道:“兰珠,我正要去瑞王府找你,苏嬷嬷告诉我你被瑞王接去,怎的你会在这里?”
咦,他认识乌兰珠?
雨凝眸望他,这男人生得器宇不凡,一声“兰珠”唤得极为深情,想必是爱慕乌兰珠之人。
她眨眨眼,在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
这青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乌兰珠日日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二阿哥睿霖。他才得自由,便难忍相思之苦,匆匆出宫前往《落梅苑》见乌兰珠,却从苏嬷嬷那里得知,乌兰珠被瑞王带回了府。
尽管他与瑞王无多交往,但对他花花王爷的名头却是知道的,他将乌兰珠接去王府干么?他心急如焚,当即往王府赶去,不成想走到半路,却撞上雨。
“兰珠,你可是在怪我这么久都没去看你么?你跟我来,听我跟你。”他牵着雨转至街边一冷清无人处,压低声音又带了丝久别重逢地亢奋道:“兰珠,或许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你这么冰雪聪明不会猜不到。前阵子我被皇上禁了足,可我没一日停止过想你,真的,你信我吗?你可有同样想着我?”
被皇上禁足?难道他也是……
雨偏头打量他,在猜测着他究竟是何人?
“兰珠,你怎的不话?见到我你不开心么?还是你仍在生我的气,气我撂下你这么长的时间不理不睬?兰珠,你怎的了?”
“我……我饿了,你可不可以先给我买些吃的?”雨忽道。
睿霖似是有些惊愕,因为依着乌兰珠的性子她应该断不会出慈话来!可往雨身上一打量,他随即释然。雨身上穿着那日从王府跑出来的春衫,在破庙蜷了几晚,已是皱褶斑斑。睿霖想,定是城邺那花心王爷对“乌兰珠”没安好意,她许是偷跑了出来。
好你个城邺,瞧我日后如何收拾你!
心里发着狠,然他面上却露出比春风还和煦的笑容,温言软语对雨道:“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来,跟我走。”
“去哪?我饿了。”雨立足不动。
“我知道,我这便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吃好的去。”
雨没想到这人居然将自己拉来了皇宫,而且还真是位阿哥,别她没想到,就连二阿哥自己也没想到,他做出这个决定也就是这会子的事儿。来找乌兰珠时他并未兴起要在此时接她入宫的念头,按他原计划他是打算有朝一日心愿得偿时再迎她进宫为妃。
二阿哥平素是个心思极细密之人,起先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奉了皇上之命去太子宫里搜查,最后却落个禁足?不过,在禁足这段日子里他忽然悟到了圣意!他料定不日自己即将解足,而事实果然如此,一切皆在他意料中!
人逢喜事精神就爽,办事也就欠思量,将雨带进宫后二阿哥*不妥。可即已带进宫总不能再将她送出去吧?他该给她如何安置呢?
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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