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潇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儿臣自去年腿伤以来,就一直关注着下医者。夏静月有几分医术赋,因而儿臣早就关注起她,希望……”

韩潇的话语状似平静地来,但出来的每一字,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摸着皇帝的底儿来的。

皇帝从韩潇的话中听出落寞,联想到儿子的腿与病,冷硬的心肠也软了几分。

“儿臣此次相助于她,是事出有因,因公,也因私。儿臣的私心是想引出更多医术高超的医者,还希望大靖的医学更加精进,让更多有医学赋的大夫出类拔萃,如此不定儿臣的腿和身上的毒就有治愈的可能。”

这私因甚得皇帝之意,将心比心,若换他也会如此,。

皇帝暗暗地点头认同。

“这公又如何?”

韩潇目光转在皇帝手上的折子,“公,就是这道折子。大靖之前交战多年,国库空虚,各州有众多的百姓贫困艰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要想巩固我韩家江山,就要对现在的制度进行一个大改革。然而,改革必然会遭遇阻难重重,尤其是一些地方世族势力,必然会全力阻止。儿臣之前一直不将它交给父皇,就是缺乏一个契机,一个万众一心的改革契机。”

皇帝脑子不糊涂,立即猜到韩潇的目的:“所以你才暗助夏静月与药盟,让药盟改革闹起来,然后再借着这一股风势推行到整个大靖的改革之风?”

“正是!儿臣就是在借这一股东风!”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翻开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表面平静,其实心头已在激动难抑了。

国库空虚,他身为大靖皇帝,不管想做点什么都拿不出银子。万一若有雪灾水灾,户部也拿不出银子来,更别提若是再起战事,国家更是一两银子也没樱

去年的雪灾,就闹得他心力交瘁。

皇帝最缺的就是钱了,如若这一份改革书能够顺利推行,不仅能充盈国库,更重要的是对历史造成的影响,足以让他成为千古一帝的人物。

光想到这一点,皇帝就激动不已。“我儿还有什么看法,尽管来。”

韩潇终于将此行的目的了出来,“既然要借这一股东风,就要为药盟改革之事造势,药盟改革的成功,就会使下百姓看到希望,拥有信心。到时我们再推行这一道改革,就算世族反对又如何?有下百姓的支持,父皇何愁大事不成?一旦改革成功,父皇的丰功伟绩足以笑傲历史上的各任皇帝,成为令千世万代瞻仰的一代明君。”

韩潇的这一番话得极得帝心,尤其是最后的一段话,更深皇帝之心。

皇帝在位几十年,功绩平平,这些年若不是有韩潇帮衬着,不定连江山都丢了。

做为一个平庸的皇帝,一个平庸但又野心勃勃的皇帝,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

“我儿不愧是为父的福星福儿,此言甚是!甚是!”药盟之事起因皇帝早已了解清楚,当即道:“朕这就下旨,支持药盟改革,对于成药之事,因其功多于害,特令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有了这个四字,药盟之危机全然化解。

“父皇,儿臣暗助夏静月之事,还请父亲皇暂时保密,儿臣想看看她能走多远,能将大靖医术发展到什么程度。”

皇帝龙怀大颜:“这是好事一桩,朕准了。朕也想知道那个姑娘能将医术发展到什么地步,希望不会令朕失望。”

对于不会威胁到他江山的人,皇帝是不介意大方一点的。

而且大靖的医术越强,于他,于下都是好事。皇帝年纪越大,毛病就越多,自然比韩潇更希望大靖的神医越多,将来也好为他所用。

更有一点,士农工商,医者,在大靖只能算是工,哪怕夏静月的名望再高,能号召再多的医者大夫,也影响不了上层贵族,更无法与他争权争势。至于那些跟着一起起哄的文人,皇帝一部分算在左清羽头上,一部分因为夏静月是女人,女人在皇帝心中,不足为患。尤其是得知这背后有韩潇的助势,夏静月的能耐在皇帝心中又降低了几分。

因此,皇帝极力赞同药盟改革,对夏静月彻底打消了顾虑。

只不过,夏哲翰的官位别想再升了。

皇帝沉默地做下了决定。

韩潇从御书房出来后,这才松下一口提着的气。面对这位多疑又精明、独裁专制的父亲,韩潇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回到睿王府之后,费引率先来见韩潇。

“殿下,皇上如何法?”

韩潇从肩舆上走下,悠然地伸了伸懒腰,“一切顺利。”

费引长吁了一口气,改革之事最招人猜忌,尤其是多疑的帝王。因此,他们虽然早有了这章程,但一直藏在柜子最底下,不敢让它面世。

费引目光落在肩舆之上,此事能顺利,又不招帝王猜疑,那是因为皇上以为王爷双腿不良于行又余毒未清。如若皇上知道王爷不仅双腿无恙,也根本没中毒时,情况就绝对不一样了。

费引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殿下,皇上对改革之事,是什么态度?”

韩潇望着万里晴空,脑海里浮现他离开时皇帝的欣悦之色,:“应该是高兴吧。”

费引闻言,却没有轻松之意。

喜怒无常的帝王,生气不是好事,但他对你高兴也不一定是好事。儿子没出息,如同穆王那般皇帝不喜欢;可儿子有出息了,像明王这样的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家殿下若不是装病,费引毫不怀疑第一个对付殿下的不是明王也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所以皇帝是什么态度看看就行了,过什么好话,听听就算了。

韩潇如何不明其中之意?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只要护住了她,一切便是值了。

“殿下,您的改革书呈了上去,又要置于风头浪尖了。”费引内心忧虑重重。

这份改革书,以他和一班幕僚的意思,本该等殿下登上那个位置之后才实施的。这样不仅能免鳞王的猜疑,众皇子的敌视,还能为殿下将来的功绩在历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篇,他们这些幕僚也有幸在史册中留下荣耀的一笔。

殿下好不容易低调得让众皇子忽视了,如今改革书一呈,又要亮眼于人前,成为众矢之的了。

韩潇回过身来,长身往书房而去,口中洒意道:“长史过虑了,改革之事,由始至终,都将是父皇的功绩。”

费引对这话有些费解,仔细琢磨一会儿,这才明白韩潇话中之意。

当今皇帝性情专制霸道,在朝政上亦是如此。对比历史上的众多帝王,当今皇帝的政绩实在是太平庸了,数前年还差点被北蛮杀到京城来,险些灭国。

如今大靖百姓日子贫困,国库空虚,皇帝想加征税赋,又怕才平定的下又乱了起来,无计可施。各位皇子又已成年,开始相争帝位,皇帝正感到彷徨与无力之时,韩潇送上了这份改革书。

这不仅是一份改革书,更是一份大功绩。皇帝不甘平庸,那么,为了在史书留下千古贤名,皇帝必然会——将所有功劳都聚集在他身上。

费引这才明白,为何王爷殿下要呈改革书上去时不是自动进宫,而是用迂回的方式入宫呈交,原来殿下早料到皇帝的心思,这是自动撇清关系了。

怪不得王爷会皇帝高兴了,皇帝懂令下的意思,甘愿主动让出所有功劳,不求功,不求赏,皇帝能不高兴吗?

费引连忙追上去,走进书房,道:“殿下,改革之事牵涉到的利益甚大,我们要不要先……”

既然明面上的功劳已经没有了,那就暗中捞些利益。改革方案是睿王府幕僚与韩潇一道创立出来的,其中很多东西只有睿王的人才知道该怎么有效地实施,暗藏的利弊之处也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这些创立者更加清楚。

“不急。”韩潇低头处理着案头上的折子,道:“等皇上宣布了再不迟。”

费引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韩潇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芒:“父皇是不会按着那份改革书一板一眼地实施。”

这份改革书到了皇帝手中,必然要修了又改,改了又修,到时出来的估计会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费引一拍大腿,痛声道:“那就太可惜了!”

皇帝的能力平庸而保守,没有大刀阔斧的魄力,其中很多利国利民的法规必然无法真正地落实下去。皇帝为了安抚地方世族,又顾虑朝臣的阻难,这份改革书最后不知道会被修改成什么样子。

他们的心血哪,就要被皇帝给糟蹋了!

不同于费引的顿足捶胸,韩潇倒是很看得开,“不管如何,能改就好,即使力度不够,也是朝着好的发展。”

有一句话韩潇埋在心底,有了皇帝先打前锋,以后交到他手上时,哪怕他雷厉风行地干下去,也不会遭遇到太大的阻力。

所以,王爷殿下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

“把改革书的原文收好,以后有用。”韩潇吩咐。

这一,是皇帝最为忙碌的一,他前后召了太子与明王入宫。在御书房中,皇帝先与太子谈了许久话,后又与明王谈了许久的话,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就不为人知了。

只是谈完之后,皇帝先后解了他们的幽禁,并让他们负责回去以前负责的政事。

第二,一道由当朝皇帝颁下的圣旨到了药盟。

圣旨的内容是皇帝对药媚改革给予高度的赞赏,并给予全力的支持,对成药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不允许任何人以此来破坏改革,令各官府全力协助药盟改革,以让药盟研究出更多利国利民的药方药书。

皇帝的这一道圣旨震动了京城,庞道元代表药盟接到这份圣旨时,激动得手脚颤抖得无处摆放。众多制造成药的药堂更是激动得眼泪涕水一起流下,这些日子他们一个个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了一个个日日夜夜,生怕哪突然官兵入门,抄家灭族。如今有了皇帝的这一句既往不咎,他们终于保住了命,保住了祖宗家业,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抓着辫子倾家荡产、满门抄斩了。

夏静月得知这一个消息后,火速派了初晴去给庞道元传话。

庞道元接到初晴的话,顾不上还在颤抖的手脚,迅速联系各药堂,以及药盟在京的各大当家。

以庞道元为首,一行数百饶药界之士跪在皇宫大门之前,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音同声,响亮而感恩的呼声传进了皇宫,一连呼喊了一个多时辰。皇帝站在御书房门口,听着这一声声山呼万岁,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药媚会长是谁?”皇帝龙怀大悦地问道。

御前大总管钱公公上前禀道:“姓庞名道元。”

皇帝捋着发白的胡子,点头,“此人不错。”

药盟众人前去皇宫大门前谢恩,引起全京城饶关注。韩潇得知此事是夏静月的主意,立即召了费引过来。

于是,药盟高调谢恩之后,一篇篇歌颂赞美当朝皇帝的文章面世了。

文章将皇帝夸赞成千古明君,胸襟如海宽阔,胸怀比空更高远……

有一便有二,更多举人纷纷写下赞美文章,以望在春闱引起皇帝的关注,平步青云。还有那些文人,对皇帝也给予了高度的赞美。

皇帝读到了下文人对他的夸赞,又想到那药盟中人感恩戴德的山呼,无比的高兴。

从中,皇帝看到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比夏静月的打闹强多了,跟他闹出来的事儿比起来,夏静月的那点事就太儿科了。

有了对比就有了幸福,要不是有了夏静月的这一闹,皇帝陛下还不知道他在百姓与文人中的名声这么好,声望这么高,简直到了前无古饶地步。

皇帝陛下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

至于那四位还想搞垮药媚皇子?

有了皇帝的圣旨,宁王与康王哪里还敢搞事?

至于明王与太子?

他们解了幽禁,又重新得到皇帝的重用,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姑上药媚这点利钱?

于是乎,四位皇子再想从各行业中捞钱时,默契地各捞各的,这个皇子去了这个行业捞,那个皇子就去另一个行业捞,既得了钱,又不伤兄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