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学校里大部分学生都已离开学校,温老师忧郁地走向侧校门,准备搭车回家。

昨天听说项老师要离职,教她怎能不忧郁?

大家都说项老师是因为情路受挫才辞职,因为钱老师不要他。

她实在不懂钱老师有什么好的,人又不是特别漂亮,个性又阴阳怪气的,为什么项老师就是那么死心眼?

本来她也觉得钱老师人还不错,毕竟她救过她,可是后来她发现钱老师很自私,明明不喜欢项老师又不肯帮她,亏她还想尽办法跟钱老师打好关系,结果她无情得很,上星期六还赏她闭门羹,真是有够差劲!

“温老师!温老师!”一个女学生跑了过来,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同学,怎么了?”温老师猜她是别班的学生。

“老师,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学生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有话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弄丢了我班上的班费,我很确定掉在哪里,可是一直找不到,老师你可不可以帮忙我一起找?”

“掉在哪里?”

“跟我来。”学生拉着她走,温老师觉得学生挺可怜,也没拒绝。

不一会儿,温老师发现自己正接近那个让她恶梦连连的铁皮屋,她本能地抗拒,但是女学生揪紧了她的手。

“就在后面的草丛里,老师你帮我找一找。”学生焦急的语气让她不忍。

她们来到铁皮屋后方,温老师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三个比她高大不少的女生围了上来。

“还记得我吗,温老师?”带头的女生约有一七五公分,没穿制服,温老师腿都吓软了。那是前阵子威胁过她的太妹学生。

几天前才听说太妹学生因校内吸烟被总教官记了第三支大过。

“你、你、你……不是被退学了吗?”温老师结巴,背脊几乎贴上铁皮屋的墙,悲惨地发现刚刚骗她来的学生已经开溜。

“是啊……”太妹眯起双眼,目露凶光。她最近可堵烂得要死,被退学又被家里老头海削一顿,连零用钱都大幅减少,一切都是拜学校的老师、教官所赐。

“我也不想为难你。”太妹走近,一根木棍在掌心拍呀拍,笑得极为奸邪。“只要你告诉我那个姓钱的黑衣女住哪里,我就放你一马。”

集英高中为确保教师隐私,向来不对学生公开教师们的住址,教师通讯录也只有教职人员才有,太妹找不出钱良玉的住址,决定从胆小如鼠的软柿子温老师身上下手。

“让、让你退学的是总教官……你找钱老师做什么?”尽管快哭了,温老师还是鼓起勇气问。

“我最堵烂的就是她!”事实是,总教官是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而且听说家里几个兄弟都是警察,她惹不起。此外,比起总教官,她更恨那个黑衣女,恨她一下子连记她两支大过,也恨她那种冷傲、嚣张的态度。

“快把她的住址给我。”到时她会叫混道上的男友带人去教训那个黑衣女。

“我、我、我不能……”温老师连声音都发抖,听起来一点都不坚决。

“不说是吧?那么我会找人划花你的脸,强奸你,然后再把你卖去做鸡。”太妹恶狠狠地威胁。

如果温老师不是那么胆小,她会发现太妹的话很像黑社会港片里的对白,可是她快吓死了,哪注意那么多。

况且……况且她也觉得钱老师的态度很差,需要改进,需要学着谦和些。

选择就在那一念之间。

“如、如果我告诉你钱老师的住址……你会放过我?”

“我说会就会,你怎么那么啰唆?快说!”

出于自保的本能,以及女人的嫉妒心,温老师供出了钱良玉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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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十点半。

钱良玉手中拎着购物袋,走在回公寓的路上。稍早,她发现家里的洗发精和牙膏都已经用完,于是决定到便利商店购买这些生活必需品。商店只在三条街外,所以她没骑车,把这段路当散步。

这一带向来安静,拽不多,仅有的一些店家也早已关门,晚上九点以后少有人车往来,所以当她听见轰隆隆的车声时,本能地顿下脚步,转过头,刺眼的车灯让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就是她!”一个女声喊道。

三辆摩托车在钱良玉周遭停了下来,将她团团围住。

车上骑士一一下车,钱良玉警戒地看着他们,对方总共是三个阿飞型青年和一个坐在后座的高个儿女孩。

钱良玉立刻认出那个被她记了两支大过的小太妹,听说几天前才被退学。

看来小太妹寻仇来了。

“听说你很跩喔,老师~~”一个穿着超“台”夏威夷衫的粗壮青年逼近她,口臭熏得她皱眉。

“你们想怎么样?”钱良玉冷眼看着他们,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手心正微微冒汗。对方来意不善,而且人数比较多。

“也没想怎样,不过你惹我马子不爽,老子想替她讨回这笔帐。”这次说话的人瘦得像竹竿,脸长得像猴子。

如果不是情形不妙,钱良玉真想叫小太妹去配副眼镜,找到这种男朋友,眼睛肯定有毛病。

“阿彪!不要跟她啰嗦那么多,快给她一点教训!”小太妹命令男友。

钱良玉出其不意地把购物袋摔到阿彪脸上,正想趁这空档逃跑,怎料她身后的第三个男子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她痛得泪水几乎涌出。

“X!死贱人!鼻子都被你打歪了!”阿彪揉着脸,火冒三丈,一巴掌甩在钱良玉脸上。

颊上热辣辣的,钱良玉的倔性子也被激了起来,她生来吃软不吃硬。

“反正本来就不帅。”她轻蔑地冷笑。

“妈的!烂货!”阿彪的手又举了起来,钱良玉咬紧牙关,闭上眼,准备承受另一个耳光。

“啊呀!”痛呼,来自阿彪。

钱良玉讶异地睁眼,阿彪正在流鼻血,这下鼻子真的歪了。

揍他的是项朝阳!钱良玉又惊又喜。

“小玉,你没事吧?”项朝阳问着,揪住阿彪的衣领,给他一个球场上常用的头捶,阿彪头昏眼花地跌在地上。

“我没──唔!”钱良玉闷哼一声,擒住她的男子又用力地扯了下她的头发。钱良玉真的火大了,抬起脚跟,使劲往下一踩。

“靠!我的脚!”背后的男人松手,跳脚,痛得唉唉叫。

粗壮青年扑向项朝阳,两人打成一团,钱良玉心焦如焚,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帮起,这时眼角捕捉到地上的动静,那个叫阿彪的猴子脸正从地上爬起来,神情阴狠地瞪着项朝阳,像是已恼羞成怒。

他手上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下,钱良玉仔细一瞧,魂飞魄散。

那是一把瑞士小刀。

“小心!他有刀!”她对项朝阳大喊。

“阿彪!”呆站在一旁的小太妹也吓坏了。

但是已经太迟,项朝阳刚一拳把粗壮青年打得倒退好几步,来不及转身,阿彪扑上前,把刀戳进他的腰后,抽出,项朝阳的身体剧烈地一震,痛哼一声。

钱良玉觉得那把刀像戳在她身上,她想也没想地冲到项朝阳身边。

其他人都傻了,连阿彪也呆呆拿着沾血的小刀,像是完全不敢置信。

然后小太妹歇斯底里地尖叫:“啊──阿彪,你杀死他了!你杀死他了啦!啊──我只要你教训她而已!你干么杀人?!你杀死他了啦!我们会被抓──”

“闭嘴!”钱良玉用身体支撑着项朝阳,狂乱怒吼:“快叫救护车!”

小太妹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张着嘴巴。

而几个阿飞都是“俗仔”,惹出麻烦便只想溜之大吉,他们迅速跳上车,小太妹也被男友拉上摩托车,所有人一个跑得比一个快,钱良玉恨得只想杀人。

“你好凶……”项朝阳虚弱地笑道。

“你别说话!”她想凶他,可是气势无影无踪。“你有带手机吗?”

他吃力地从牛仔裤里掏出手机,她一把抢过,迅速拨号,叫了救护车,收好手机,找到他的伤处。

伤口在他背后腰上几公分的地方,靠右侧,天蓝色的衬衫已被染成红红的一片,钱良玉感到一阵胃酸涌上喉间,但是她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

“你可以走吗?”她问。项朝阳点头,她把他扶到电线杆旁,让他靠着水泥柱。

“别担心,死不了……”他扯动嘴角,但是剧痛使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你白痴吗?!”她嗄哑地吼他,嗓音颤抖着。“有手机怎么不先报警?逞什么英雄!”

“我看到他们打你,一时没想那么多……”他伸手轻抚着她红肿的面颊,又心疼又关切。“还很痛吗?”

受伤的是他呀!钱良玉望着那有些苍白的脸,摇了摇头,眼眶刺痛了起来。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她不禁哽咽,悔恨交加。“如果不是我得罪了那个小太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小玉。”项朝阳凛起脸色。“不是你的错,是那些混混自己不学好,你不能总把罪怪在自己头上,他们就算不找你的碴,也会找借口找其他人的麻烦。”

可是他不是其他人啊!

钱良玉心中立刻反驳,视线又落在他的伤口上。那抹刺眼的暗红正逐渐扩大,他仍在流血,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她好担心,好害怕,就像弟弟骑车离家的那一夜,她失措、慌乱,冰冷的恐惧窜过全身,令她浑身发抖。万一项朝阳流血太多怎么办?万一那些穿白袍的医生又告诉她他们无能为力怎么办?

万一……

如果项朝阳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想活──

眼眸倏地大睁,钱良玉震惊莫名,被脑中浮现的念头吓了一跳。

老天……她从来不知道他对她竟然是如此重要……

“别哭啊……”项朝阳轻拂去她颊上的泪水,发现她的神情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钱良玉摇头,暂时甩开这个突来的领悟,他的伤势更紧急。眼看着他的脸色愈来愈惨白,血愈流愈多,她等不下去了!

“你的车呢?我载你去医院。”她不敢骑机车,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晕厥。

“我直接从火车站搭捷运过来,没开车。”项朝阳歉然道。他才刚从花莲回来,一跟球队分开就来找她了。“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已经辞职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会再看到我……”

钱良玉的心顿时沉到谷底。是啊,她成功地赶走他了……

尽管昨日就知道他会离开,听他亲口说出仍是一大打击。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愁绪,两分钟后,他们已在前往医院途中。

一路上,钱良玉紧紧地握着项朝阳的手,心中不断地对上天恳求道:

拜托,请别让她失去他……

拜托,请让他的伤势无碍……

拜托,请让他尽快复原……

拜托,请别让他离开她……

因为她需要他……

因为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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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良玉停在病房外,裹足不前。

项朝阳受伤已是前一晚的事,所幸他的伤口不深,没伤及内脏,在急救治疗之后,已无大碍,只需住院两、三天,而整件事也已经报警处理。

她在医院里待到大半夜,最后在项朝阳的坚持之下才回公寓休息。今早,她先到学校一趟,交代了事情经过,又替自己和项朝阳请了假,才又来到医院。

只是现在,她忽然有些却步,心中忐忑着。

如果她开口,他是否会为她留在台湾?

她有那个权利要求吗?在她对他如此绝情之后?

他会愿意吗?他还要她吗?他……还爱她吗?

钱良玉到天明都未合眼。这些疑问在脑中盘旋不去,在几番挣扎后,她决定放手一搏。

然而尽管决心已下,真正付诸实行却不容易,她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钱良玉赶跑心中的怯懦,走进病房。

“小玉,你来啦。”项朝阳一见是她,立刻露出微笑。他正靠着床头坐着,方正的下巴上有着隐隐的淡青色胡渣,看起来有点落魄,不过气色不错。

“你吃过早餐了吗?”话一出口,钱良玉才发现这个开场白有多蹩脚,都已经十点多了。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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