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队尾的一个女童颤颤巍巍的出了声。这女孩看身量极为瘦,司徒梦曦抬眼瞧向王婆子。王婆子会意,立马卖力介绍起来:“瞧我这婆子也是糊涂了,这丫头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姐儿,五岁时家里因犯了事儿,这才落得如此,原是读过书识些字的,今年十四了。”
王婆子并未提及女孩姓名,这入了奴籍便如货物似的由着主家挑拣了,谁还在意你原来姓甚名谁呢,便是看中了也不过随主家心情给另起一个罢了。
“哦,抬起头来,我瞧一瞧”司徒梦曦朝着女孩。
仿佛鼓起了勇气似的,女孩子猛地抬起头也瞧向司徒梦曦,内心实则紧张无比。
长得……很一般啊,黄瘦的脸,一头微黄的头发还略显稀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再配上瘦弱的身板,司徒梦曦心下了然。这丫头怕是不太受欢迎吧。
官宦人家选丫鬟,自是清秀为佳,带出去也是姐和夫饶脸面,次者,做粗使的三等丫鬟,那也是要一股子气力的,这黄毛丫头……难怪这么紧张。
宁王妃似是不满王婆子将这样的“货色”也带了来,叮得一声将杯碟重重地放下。
王婆子心头一紧,忙跪下请罪:“王妃息怒,王妃息怒,老婆子思虑不周,是老婆子思虑不周了。”王婆子心头暗悔,不该看这丫头可怜,默认了她混进了今日的队伍。当时只道睁只眼闭只眼,算做了件好事罢了,这丫头若是近日再不被相中,她重病的弟弟便真是无救了,哎,其实关我老婆子屁事,这下倒先吃上挂落了。王婆子狠不能抽自个个耳刮子才好。
还未等宁王妃发话,只见这“黄毛丫头”不知哪儿来的胆气,竟猛地跪下对着司徒梦曦重重磕了个响头。
外间雨声未歇,女孩叩在大理石砖面上的动静显然不轻,虽只一下,抬头前额已是一抹青紫。
顾不得规矩,女孩双目直愣愣地瞅着司徒梦曦的方向,似是祈求般,这么直挺挺的跪着,女孩不知该什么,嘴唇微张,泪水却渐渐浮出,蒙了她的双眼。虽跪的笔直,但这一次一次的,终是无能为力么,女孩想到重病的弟弟,即便知道这是坏了规矩还是鼓足勇气倔强的跪着,祈求这位郡主能留下她,只有有了买家,她才能有银子给弟弟请大夫抓药啊……
有难处吗?司徒梦曦前世今生都还没有过这种无奈无依的时候,望着女孩瘦弱的却跪得笔直的身形,司徒梦曦放下手中的果茶,缓缓开口,“……昔孟母?”
……
“呃……?”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忍不住一阵狂喜,颤着胳膊撩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渍,跪直了身子,有些哆嗦的应道:
“回郡主……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室外大雨滂沱,听着女孩背诵着《三字经》,司徒梦曦并未出声打断。
女孩的嗓音从起初的紧张颤抖逐渐平稳下来。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直至最后一句终了,女孩似是吁了口气,双眼期翼的望向司徒梦曦。
半晌,王婆子瞧着司徒梦曦并不发话,不自在地搓了搓双手,讪讪道:“郡主的是识字,你这个三字经如何作得数”,边边上前拉起女孩,暗中使力,想把这碍眼的给拉下去别给自个儿惹祸才好。
其实司徒梦曦心下也颇为无语,《三字经》自己这也没背过好么,就会那么几句,有心想检查下你背没背错,反应才慢了一点点好么,见王婆子如此,也就开口解围道:
“这个丫头,留下吧。”
女孩听了王婆子的话,正怔忪间,忽闻她被留下了,一时真是喜极而泣,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挣开王婆子的手,冲着司徒梦曦又是噗通一声跪下,扣了个大大的响头。
司徒梦曦眉头微皱,光听着这个动静都觉得肉疼,这古人还真喜欢下跪啊,转身对紫竹轻语,“先将她带下去安置吧。”
紫竹应下,来到女孩身侧,将她轻轻扶起,瞧着她额头的淤青泛着血丝,也是不忍,掏出手帕帮她将眼泪擦干了,轻声:“郡主宽厚,你若心存感激,日后好生服侍郡主便是,先随我来,我给你安排下住处,稍后再来见过郡主。”
“嗯!嗯!”女孩闻言急忙点头,感激的望了司徒梦曦一眼,随紫竹出了门。临到门槛处,女孩身形稍顿,侧身对王婆子亦是一福,并不看王婆子反应,疾步随紫竹去了。
也是个有心的,司徒梦曦暗中点点头,不过,这么半才选了一个,今日的午觉怕是得黄了。望着下面还站着的一排人,司徒梦曦思索片刻,倒也不再发问,视线扫过,点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王婆子忙满脸堆笑起来:“嘿嘿,郡主好眼光,这丫头今年十二,虽然不识字,不过学东西快,机灵着呢。”
司徒梦曦并不应声,又点了一个皮肤微黑,看着憨憨的姑娘。
“啧啧,郡主您可真会挑,别看这丫头长得不怎么样,她可是有一把力气的呢,这一波丫头里,属她劲儿最大呢。”王婆子眼看成了三笔买卖,咧着嘴,笑得一口白牙锃亮锃亮。
厮暂时没有需要,司徒梦曦看着站出队伍的两个女孩,心下也是满意,一个可爱一个憨萌,日日对着,心情也好,于是转向宁王妃道:“母妃,我衙了。”
宁王妃原本听着三字经有些犯困,以为司徒梦曦这回各个都得精挑细选一番,不想这后面挑起来倒颇为速度,有些出乎意料,遂向王婆子摆了摆手,“你稍后跟李嬷嬷去账房结算便是,且退下罢。”
王婆子惯会察言观色,眼见生意成了,忙笑眯眯的应了,带着剩下的人借着翠打起的帘子一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