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一怔。
她动情了，心悦皇上了吗？她一直冷静克制对皇上的感情，她自以为自己很清醒。
然而这话却如当头棒喝，清楚的让沈娇意识到，她若没有动情，又怎么会斤斤计较，又怎么会因为想起皇上宠爱别的女人就心有芥蒂？
人若无欲，又怎么会有所求？
后知后觉的沈娇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涌出。
许久，沈娇方才抬头，“安王妃，我一直都在控制自己，也在告诫自己，可我更恨我自己控制不住。我怎么能对他动情？”
“可他实在对我太好。”沈娇摸出帕子擦了擦脸，眉眼间一片自嘲，“莫说是我，天底下又有几人不心动？ ”
江慕乔能理解，为了博红颜一笑却甘当小低伏男人本就不多，更况且庆元帝还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做出来就越发让人感动。
“罢了。”沈娇吐出压在心底的一口气，“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若真对我情深，也不会在看到皇后死了之后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他爱我是真，可爱别的女人也是真。去祈求一个帝王纯粹的爱，本就是无妄之谈。”
“我不后悔。”沈娇抬眸扫过萧索的含凉殿，“一点也不后悔。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办到了。”
她起身向江慕乔行了个礼，“安王妃，多谢你能留下，你提醒了我，也成全了我最后的体面。若你方便的话，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江慕乔有些不忍心拒绝，可她的请求没说出来，也不好冒然答应。
沈娇忽地一笑，这笑容带着几分少女时候的天真娇憨，纯粹而又明亮，“安王妃莫担心，你先听听再考虑是否答应。”
“如今我在含凉殿出不去，宫外最担心的就是我姐姐。”沈娇面带几分忧愁，“我姐姐如今还怀着身孕，宫中人素来跟红顶白，若是得知我被关，我担心有人会难为我姐姐。”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件事我本该求助于我爹，可他是个男人，有些内宅上的事情不方便。所以，你能不能在顺手的情况下，能帮的话帮我姐姐一把。”
江慕乔明白沈娇的担心，她安慰道，“不会的。你姐姐是太子妃，还怀着身孕，旁人不敢对她如何。若是你姐姐需要，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娇松了一口气，由衷的向江慕乔道谢。
“安王妃，就此别过。”她退后三步，莹莹的望着她， “日后，我们约莫也不会见面了。”
一入宫墙深似海，何况沈娇又被皇上关在含凉殿。
看着她跟自己道别的模样，江慕乔心中腾的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她若有所感。
对沈娇有些不忍，便开口劝道，“沈娇，你姐姐的事情，我做为外人虽然能够照拂，但什么都没有你亲眼看到的放心。如今这情况谁也说不准，沈娇，你只有等下去才有希望。若真是想不开，那就一了百了。”
沈娇轻轻咬唇。
她的确存了死志，在给皇后灌下牵机之毒的时候就与预料到了今日的一切。
所以，她也给自己准备了毒药。
上元宴会之后，她把掺杂了赤蝎粉的酒和奇凌香木的熏香都妥当的存放，便是为了等待今天。
然而江慕乔的话，却动摇了她内心的想法。
“沈娇。”江慕乔又道，“人活着才有希望。”
沈娇捏紧的掌心复又松开，她朝江慕乔微笑，“安王妃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自寻短见，否则黄泉路上还要跟皇后作伴，那就太恶心了。”
她说了这话，江慕乔也就放下了心。
人若能自己想得开，那就什么都好说。若是自己想不开，劝什么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保重。”江慕乔应了声，回眸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踏着熹微的晨光走出了含凉殿的大门。
她前脚跨出，后脚门便被看守的侍卫关上。
江慕乔侧首，看着朱红色的木门一寸一寸的把阳光拒之门外，她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滋味儿。
离开安王府的时候不长，可江慕乔回去的心情却十分迫切，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府上。
她到了安王府的时候，天光正巧大亮。
万丈朝阳中，从宫墙的方向由远及近响起了哀乐声，间或夹杂着拖着长腔的“皇后殡天了”……
满京城的人都被这声响惊动。
顷刻之间，整个京城着上了素装。
或许是为了弥补，沈皇后的奠仪，庆元帝吩咐务必极尽哀荣。整个京城要着素服茹素七日为皇后祈福，并且三个月之内，京城各家不许婚嫁，更不许宴酒欢乐。
楚云铮听到这消息在府上冷笑了一声，“这不许那不许，她配吗？”
江慕乔正在为静芙表姐和赵三公子的婚事发愁，闻言道，“是不配。”
活着给人添麻烦，死了还给人添堵。
三个月之内不许婚嫁宴酒，那不正好耽误了静芙表姐的婚事么。
“怎么就那么好事多磨。”想到赵三公子从前还生过事端，她又懊恼，“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不许婚嫁宴酒皇后就能死而复生了么？”
楚云铮挑挑眉头，“不过是折腾旁人，感动自己罢了。外头我管不着，咱们府中照旧，她不配守丧。”
吩咐管家府中不做安排，江慕乔坐在廊下晒着初春的太阳，想起和沈娇在含凉殿的那幕，“你说，若是当初沈娇中了毒，皇上也会这么严惩皇后吗？”
问题问罢，她又觉得可笑了些，“算了，没发生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不过沈娇毒死了皇后，皇上也只是关着她，想必是真有几分感情。”
楚云铮点了点头，“有感情是自然的。不过，皇后这一死，倒是凭白打乱了计划。”
皇后死了，有些安排也跟着被打乱。
最重要的是，看皇上对皇后丧仪的态度，便知他又想起了皇后从前的好。既然还惦念着从前，那么太子的在他心中的地位必然也会发生变化。
“皇后这一死，倒是便宜太子了。”楚云铮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