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的那一瞬间，江慕乔分明看到了他的瞳孔。
再不似从前那般黝黑深邃，而是瞳孔竖起，和那些围攻的虫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江慕乔浑身的汗毛乍起！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云铮！”
楚云铮面无表情，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最坏的结果发生，然而一时之间，江慕乔竟然说不出是恐惧还是痛苦，她忍不住又喊了声，“云铮。”
楚云铮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忽然伸手。
如此近的距离，江慕乔躲不开，她也没想躲，任由被扼住了喉咙。
手指依旧是熟悉的温度，然而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也是这一刻，江慕乔无比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云铮，因为云铮永远不会对她动手。
眼泪滂沱而下。
这边的情形，被苏培尽收眼底。
“娘娘！”他高呼了一声，然而声音才不过刚刚出口，便被呼啸的寒风吹散。
将士们凝眸，虫人们回头，场上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
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人，那双曾经抚着她面庞，曾经为她描眉，曾经为她簪发的手，如今却缓缓收紧，扼住了她的呼吸。
“云铮。”她又艰难的喊了声。
下颌的眼泪，默默的滴在了他的手上。
冰凉的眼泪落下，然而楚云铮的手却像是烫到了一般，猛地松开。
大口的新鲜空气瞬间从鼻腔涌入，江慕乔剧烈的咳嗽着，然而黯淡的眼眸却猛地一下亮了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云铮松手了！
“云铮！”她急急忙忙的又呼喊了一声，“是你对不对？你还在！你没事！”
眼前的楚云铮双手抱头，脸色的神色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木然，像是有什么剧烈的思想正在他的头脑中猛烈碰撞。
江慕乔立刻便知道，这是云铮同那蛊虫在争抢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怎么才能帮你？”她站在一旁，急得恨不能以身替之，喃喃道，“我怎么才能帮你？”
情深到了极处，反而会丧失理智。
郑守节在一旁高呼，“娘娘，您会什么！什么皇上喜欢，那虫子却不喜欢的，您都要做！”
江慕乔方才瞬间被惊醒。
那虫子不喜欢什么，自然是引蛊咒！她一边高声念着引蛊咒，一边紧紧的看着楚云铮。
然而即便如此，能在阿叶身上和她共生百年的蛊虫又岂是容易对付的。那双冷静的眼睛逐渐被麻木和冰冷体态，深邃的瞳仁，再度缓缓变成了虫类特有的竖直状态。
江慕乔的心一寸寸的下沉。
若是云铮争不过那虫子，若是那母蛊操控着他大开杀戒，她又该怎么办？
心思快速闪过，江慕乔忽然对苏培还有郑守节他们道，“你们上去！死守城楼！”
“我们上去，那您呢？”郑守节忍不住问，“娘娘，我们上去了，您怎么办？”
“云铮功夫不弱，如今又有那母蛊在体内。若是他失去理智大杀四方，你们是还手不还？”趁着母蛊和虫人交流的片刻，江慕乔反问。
苏培和郑守节一下子被这个问题给难住。
还手不还？
还手！可是那可是皇上啊！谁敢，谁又有那个胆子对皇上动手？
可若是不还，皇上却要杀了他们！
见苏培和郑守节惨白的脸色，江慕乔的心绪却愈发镇定，她弯腰从死去的将士们身上拔了一把刀。
“所以，你们上去吧。若是云铮连我都动手，他便再不会顾惜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不敢还手，难不成是打算死在他手上？”
苏培涩然道，“下官愿意为了皇上去死。”
“可惜也是白死。”看着往这边回头的楚云铮，江慕乔握紧了刀柄，“他如今理智全无，已经跟那些虫人没有任何区别。你便是死在他手里，也是惘然。”
“上去，砍了绳梯，不要放一个虫人上去！”江慕乔扬声道，“没看到那些虫人已经集结好了吗？云铮这样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们保不住大齐，才是真正的罪人！ ”
苏培很想问，他们上去了，可是皇后娘娘呢？
然而他又不敢问出口，娘娘让他们上去，又让砍了绳梯，这用意不言自明。
皇后娘娘，她是打算陪着皇上一道！
和苏培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交，江慕乔曾经清亮的杏眸中此刻一片肃然。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爬上城楼的机会。若是云铮一直成了这样，我会在我死之前，亲手杀了他！”
大齐怎么能让一个被虫子控制的人成为皇上？更何况，若是云铮一直回不来，那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亲手杀了他之后，她也会即刻跟上。
“去吧。”江慕乔最后催促了一遍。
苏培已经哭的不成了样子。
他为他自己，也为了这大齐的天下和百姓，更为了皇上和皇后。
郑守节眼圈通红，呵斥了声，“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皇后娘娘说的正是最好的办法。皇上若是连皇后都会动手，那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对将士们手下留情？
将士们不敢动手，若是任由发展下去，岂不是要让一个蛊虫成了大齐的皇上？
娘娘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要做的，就是最正确的方法！
郑守节把苏培拉了上去。
寒风凛冽，天上黑云翻滚，“咔擦”一声，竟是寒冬惊雷。
片刻之后，盐粒子似的雪从天上漫降下来。
凄风苦雪中，江慕乔只身挡在楚云铮和他身后的虫人前面。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纵然会身死血尽，也要挡在这座城楼之前！
他要进攻京城，可以，先杀了她！而她也会在死之前，拼尽全力的除掉他！
一人，对上千万人，然无往矣。
她今日站在这里，便没想着后退一步！
楚云铮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然而就在江慕乔浑身紧绷之际，他忽地低头，在她的肩颈处嗅了嗅。
“杀了我啊。”江慕乔攥紧了手上的刀，咬紧了牙关，“你刚刚不就想杀了我吗？”
他的气息倏然远离，偏头打量着江慕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慕乔竟然觉得这眼神里似乎多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