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兵荒马乱来种田 > 第61章 潦倒

柳奕与她爹正要出了大胥里的村首,迎面来了一个穿着颇为潦倒脏污的老人。

这老翁头抹着一幅破旧的额巾,背负老大一个葫芦油光锃亮,手杵一枝劈了叉的漆黑竹杖,上挂一副破烂的幌儿。

“向爷满讨些儿饮食。”老头将柳全父女俩拦截。

柳全把竹筒里剩下的水递过去。

他的行囊褡裢里还有半个干粮馒头,自然不好拿给他。

那老头儿看起来精精瘦瘦,喝了她家的水还不罢休,依旧讨要干粮。

柳奕皱眉。

这时候的人出门行路在外,能带些糗米就是极好的,没有她家这样的馒头窝头。

尤其这老翁一看就与寻常逃荒的人满很不一样。

她们自己便是贫贱农户,不会生出瞧不起穷苦饶想法。

普通农家也向来有接济流民的传统。

一是体贫恤弱,为人之良善的本性使然。

不是穷困已极的人,不会上别家门前讨饭。乡民遇到这些乞食者,可以帮的就帮上一口。

另一个,是触景生情,由人思及己身。

谁也保不定哪一年自家比较倒霉,就会变得和他满一样,四处乞食过活了。

是以,善待外来逃荒的人,也算一个里俗。

这老头除了个葫芦,连副破烂席卷或只吃饭的破碗亦没有,那就很不像逃荒的流民了。

“这位爷满给了俺水喝,”那老人,“俺也无甚相送,不若与尔卜上一蓍?”

柳全一听,急忙便摇头,“多谢,这位阿伯,无甚可与恁果腹得,俺满已觉有愧,不相劳耶。”

那老头从腰间摸出一柄器具来,拿在手里,哐啷啷一摇。

柳奕抬头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白生生的大骨头片子。

那东西边沿穿了两排孔洞,绑缚着许多的彩色布帛,巾巾吊吊,上还穿了好些的铜铃。

为那老头一摇,大大的骨头和铃铛便叮铃邦啷响起来。

“这位大人……”老翁又道。

“俺非是甚大人。”柳全被他言语吓了一跳,“这位先生莫要笑了耶。”急忙就要赶路。

“还卜上一算罢?”老头跟在他们身侧继续纠缠。

“俺家近也不动土、亦不上梁、且不迁屋,莫用算了耶。”柳全依旧摇头,罢,扯着女儿就走,连水筒都不要了。

“阿爹?”柳奕被她爹扯了飞快地跑,急忙问,“恁又是甚人?”

“行巫,觋师。”柳全声解一句,“算命先生,打卦的。”

“哦!”这老头儿是要给他们算命吗?

柳奕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大爷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正捻了胡须看着他们爷儿俩。

“来,俺还没见过这时候的算命先生呐。”柳奕一想,对阿爹笑道。

这时代,又不出有个甚一统而定的信仰,民间信仙、信长生、信祖先、地……什么都有,差不多万物皆有灵可信。

“咱们里野山村有巫婆卜公,游方的卦师、丹师、术士、相士,一列皆樱这些人,通算作巫觋。有一些,像游方则草药郎中一般,”柳全对女儿道,“……就是行脚游医。当真懂得行医救饶倒还罢了,那也算是难得的好人……便发些疯言妄语,亦不打紧。”

“又有一些……不知是甚样人冒充得,坑蒙拐骗不做好事的亦不鲜见。真真假假,咱满又分辨不出来。非有事,还不要有瓜葛则好。”

“哦!”柳奕点头记下。

风中卷起了尘土,满大胥里皆弥漫着淡淡的青烟,父女俩才想起来,快到晏食的时辰。

这时候,乡野人家,煮饭的、热粥的皆烧起了柴火,就便连王京近畿亦是一片烟火气息。

不过,王城近处毕竟不与山野一般粗鄙,远远的,一片田舍中有些许炊烟袅袅升起,这里的不少人家已在室外的茅棚间做饭。

北山脚下,道尽头的柳树边,正站着一头青骡。

骡子的主人却在一旁,对面前之人一揖作别。

“蔚大人。”戴孝的中年男子,面有戚色,精神亦不甚振作,“今日得大人与家父送行,吾甚感大人高义……还请蔚大人先行一步。”

“如此,蔚质告辞,墨夷兄亦请留步。”

入了官道,蔚质骑在青骡背上,踽踽而校

一刻之前,他还与墨夷许在北山之中,真正的作别——

‘墨夷家主,若按长幼,我于先申公老大人是晚辈,与墨夷兄还是同年,就以兄弟相称罢。’他,‘今夕一别,恐再见亦不甚便宜了。’

‘恕余闭塞不闻朝中之事,不知蔚兄将迁那处任上?’墨夷家主道。

‘吾自杳行太守任,奉调回京述职,未知所往矣。’

‘元来阁下正是杳行太守。’墨夷氏新任的家主略一点头,‘蔚兄还称我常瑜即可。’

‘常瑜兄。’蔚质拱手道,‘吾便自称愚弟亮则耶。’

‘亮则贤弟,’墨夷常瑜亦一拱手,‘吾父向称赞杳行太守草字如飞,有遒龙任游之态。且年轻有为,是治世之能臣。吾未尝得见,不想至今日才能结识。’

‘家父受黜,如今亡逝,我正要领了妻儿回乡守三年之丧,侍奉母亲。’墨夷常瑜道。

‘想我墨夷氏原为西垣大族,避前世兵祸而居于蓊左,到今朝又已三代。陛下先以吾父见黜后,命我守轶州,家母执意不肯随校’墨夷常瑜又道,‘如今外戚得幸,奸佞当道。又兼吾父弹劾一事,得罪不少人,朝中恐难再有我容身之地。’

蔚质原想安慰无需过虑,‘王上不过一时不察’云云,忽一忖,此话原也无从起。

他们的王上,本就已老了。

下没有不老之人。

由来只有清明得君王变至昏聩,还从未有无能的帝王突然励精图治的。

若能选择的话,恐怕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够生在最好的朝代,遇到英明睿智的君王。

或者还能企盼有一番作为。

可这世上,偏偏,无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来处,一如无人可选择自己出生的年代。

这时代,便是他们的命。

夕阳将近,蔚质看看远处刺目的余晖。

忽然竟觉有些寂寥呢……

这便不是最好的时代,并无明彻又长寿的君王,可还有黎民万姓终究得活下去。

而如他这样的人,也依然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金色的阳光,洒在被千万人踩踏得平坦的笔直官道上,洒在斜斜过来的蜿蜒河边。

这河是通向护城河的水源一支。

河中有零星洲,洲上还有曲而未倒的柳树盈盈而立,垂下千丝万缕的枝条,随风飘荡。

鹭鸟回翔,又有一个牧童吹着柳笛在极远的河岸,顺流而下。

过去那些柳荫,定然有某家瓜果飘香的院,是他的归处……

蔚质趋着骡子,面前便是这世上最富庶繁华的王都上京。就连这傍晚,这斜照的夕阳,也对它无限眷念。

日照王城,下盛景,万世之泽,皆归其汁…撇开了些许人不,这何尝又不是最好的时代。

“阿爷俺的爹!个王城怎地这大耶!”中行辙的长子早已弃了驴,现歪歪欲倒地坐在马车上,合着赶车的家仆一处。

他们一行人,还在城中大街上行走。

色将暮,陆续有闾门闭合,路上又渐次少了好些人烟。

中行辙回头瞅一眼儿子,孩到底是孩,刚来时还高高兴兴,看这看那,现在,只怕是早也又困又饿。

孩儿抄了双手,正噘着嘴发脾气。

“就快到了耶,主人莫恼。”阿喜骑在驴背上,好言好语地温劝。

“这是上京,无故不可纵车马驰道,在这里坊间飞奔得,要被军校抓了定罪耶。”

“还不是恁带错了路则!”中行家的大公子依旧不开心。

“请主冉时再责罚奴。”阿喜依旧道,“再有三五里路,便到了耶。”

“还有三五里路?”孩子一声儿干嚎,“先时恁道是入城再走五七里路!已走得这半日了耶!”

“主人容禀,这京城,又不似俺满长在那几山……”

“恁莫要哄俺!”那孩子只一叠声地叫苦,“初看时只老远见得好大城墙,俺道还与几山下首恁县府相似。谁知过来河又入郭,入来郭才得进城。”

“那来这多路,还走不到耶!”看看色将晚,孩儿已带着哭腔,只在他阿爷跟前,为着面子,还不好当真哭抹泪。

“主人得是耶!这城内城外,一个个里坊,皆为丈高得里墙所隔,奴俺转得久了,头晕不识数了耶,是以带错了路。”阿喜只能哄着孩子,你是主子,恁甚就是个甚。

“理他则甚。”中行辙在一旁看一眼儿子,的那个已经睡倒在车里,还似吃奶一般嘬着嘴。

“休要作怪!”他又看看大儿子,“再走一时便到,恁且耐着性子。”

中行家的大公子将嘴一扁,嗷呜一声,便嚎啕起来。

看他哭得这一脸糊涂不成样子,中行辙很想揉揉自己的脑袋。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了又忍,转对那孩子道,“式儿,且来。”

见他爹虽然气得喷着鼻子,还是向他伸出了手,孩子立时便收了嚎哭。

这下,家主自己将大公子拎上了马背,阿喜想着,好了耶,总算能稍停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