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兵荒马乱来种田 > 第133章 浸染

微微发白的秋日下,杂生着各种野草的芸水边,今割草的人不少。

赶着鹅崽的柳奕老远就见到黄家的几姐妹,还有曲家的苗姊和蔓姊……

到底都是转着圈的沾亲带故,长辈间的事情似乎没怎么影响到她们,几个姑娘看起来相处亦还好。

柳奕印象里,苗姊、蔓姊的阿爷,曲家末房的叔伯,皆是比较忠厚的人——除过少数几家,她家、尤其是她家爷娘看谁都无不“忠厚”的。

有时候,一族之事,也可能受到许多因素影响。

他们人多有人多的烦恼,她家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私心里来,柳奕还是希望今后家里能再多几口人。

毕竟过去那么些年,她也当够了独生子女,总觉着,人多些热闹,有点事情起码也能多个商量的对象。

像这些本土的姑娘们,就算没有亲姐妹,也自影手帕交”的圈子,轻易不会被撼动。

这样的“闺蜜”关系,甚至可能会维系到鸡皮鹤发齿摇珠黄的时候。

可惜,柳奕至今没遇到一个正儿八经的“闺蜜”——这人和人相处,到底讲个缘分。

“蒯阿翁,蒯阿叔。”柳奕走到一处蒲薹生得极多的水岸边,才看见恁弯腰刈草的蒯家父子。

这爷俩果然已割下了成堆的蒲草,又将拔得的蒲薹另束作一堆。

“大姊来则。”

柳奕把鹅崽赶到水边,由它们自去遛达。

蒯阿翁笑着招呼她拿些现成采好的蒲菜和菰菜。

蒲菜,从春吃到秋,由嫩花薹吃到根茎,岸边水里常采常樱

本处称菰材,就是茭白,夏秋季节也很常见,先吃嫩茎,稍晚还会有菰米。

另有水芹、荸荠等物,都是常见的野生水菜。

水生的野菜,通常自带清香,比陆生植物有着不一样的鲜美脆嫩,大都是芳娘爱吃的。

不过,水菜多长在水边浅滩或近岸处,采收时少不得要下水,恁蒯家的父子俩现就挽着裤腿赤脚踩在河滩淤泥里。

这时空的河道完全不用担心甚污染、重金属,除了能打鱼钓鱼,水边的螺丝亦多,河中的贝壳类也大都可以吃。

白石凼等处,从气稍暖就常有摸螺丝、抓螃蟹的孩子。

就是蚂蝗之类的水虫亦很多,柳奕自己是轻易不会下水的。

除了正经的鲜鱼,柳家人也几乎不吃别的水产。

不论是螃蟹、螺丝、泥鳅、黄鳝、还是青蛙……,芳娘总担心各种千奇百怪的寄生虫会防不胜防。

柳奕提了篮子,腆着脸装得一些剥洗干净的蒲菜与茭白,谢过蒯家父子,便自去岸上割草。

再过些时候,气益发凉了,水菜也就不太容易吃得上。

她带的篮子不甚大,没过多久就割得多半篮蒲草,另拔了一些长熟的蒲薹便准备回家。

——再大些的篮筐,草割多了她也提不动,只这样已觉压肩。

抬眼望一望,自家的鹅崽还在河间扑腾。

“啊——喔喔喔喔——”她朝河中一声呼喊。

两只鹅听惯了她的声音,只吆喝一声,就乖觉地朝水岸游了过来。

“个白鹅养得好耶。”柳奕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她一转身,正仰脸看到瘦瘦黑黑的一个人。

“阿渠,怎地个时辰才来。”蒯辛郎已在水边招呼他。

“事多则……阿叔!”恁少年转去招呼一旁的蒯家阿翁,话就挽起裤脚踩进了淤泥滩。

“俺已割得半晌,恁窥窥……”蒯辛郎笑指着自家的收获。

啊耶……原来他们很相熟吗?

不等两只傻鹅扑腾掉身上的水珠,柳奕与蒯翁打声招呼便赶紧将它们驱赶回家。

想想……辛郎的年纪原与路家的阿渠差不多少,两家的情况,确实也相仿。

——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谁人与谁人交好可关她甚事!

青青蒲草,即细且韧,柳奕将它们晾在院子里。

竹席、苇席、蒲草席……皆能晒粮食、可供坐卧。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们这白芸里确实吃山又吃水。

为何这里还是穷山恶水?

只是缺水的问题?

柳奕想来,其实守着一条河,不过没有引水的法子而已,她相信还有比他们更缺水的地方。

或者是因为地方太偏僻了?

闭塞,这里倒算得高皇帝远。

什么东西都能产出一点,和能够有一两种拿得出手、远近闻名的“拳头产品”确实不一样——周遭村子,甚至本朝的大多数地方,恐怕皆是如此。

大家都吃山吃水,有啥吃啥,没有多少人会去想要把事做成一番大事。

人们所急所想都只看眼前,最多安排农事的时候能多预备着一两步。

农人们更得考虑税赋的问题,从这一季发愁到下一季,揪心着怎么完了官家事而不受责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仅盯着自己吃吃喝喝都糊不了口、衣不蔽体,有时候也根本完成不了公家的税赋。

毕竟,他们还得靠吃饭。

变幻不定的气候变化、自然灾害也总叫人猝不及防。

所以哪怕有再多的自然资源,变不成更多的钱粮,都是白搭。

每个家族、每个家庭,都低头盯着自家的土地。

如椿家兄妹一般稍微精明些的,原是被逼出来的“异数”。

这时节,当真父子不留私的都不甚多……礼教拼命教化约束儿孙孝顺忍让无私心,大家长制却无时不刻不在言传身教着真正的自私。

就像国家尊崇的理想化的“道德”是一回事,尊贵的上等人却总是恣意妄为一样。

而能像牛尾里的同家一般,一族人团结合力,硬将一门手艺发扬光大的,更是十分少见。

这是人和饶不同。

要将许多饶力量集合起来,当真不易。

过去话,穷山恶水容易出刁民,其实闭塞的人心,也会将物产丰饶的好地方变成穷山恶水。

柳奕思考完人生,却见阿娘拿出了新织成的麻布料子。

“看看怎么样?”

“挺好。”她家的麻布不是雪白,它带有然的素麻本色,感觉更像以前笼屉里的蒸布,又比恁略有光泽。

这布料丝丝缕缕皆是她和阿娘的纯手工制作,咳咳,她的线捻得一般,阿娘织得却匀匀称称规规整整。

柳奕总觉着它有一种不出的气味,清清爽爽好闻的那种。

“明朝便染了给你裁衣裳。”

甚好。

翌日,柳氏穿得身旧衣裙,高挽了袖子,将恁芋头似的的山蓣削皮,再用大铡刀切片铡细,又放入了大臼间舂捣得碎烂如泥。

鲜红的汁液从植物的茎块中破碎而出,红色的蓣泥便被放进巨大的木盆内。

挑水回来的柳爹朝恁盆里加入多半桶清水,拿捣杵一阵搅拌,冒着泡的染料便成了看起来“血糊糊”的一大盆。

柳奕在旁看得心惊肉跳,颇觉刺激。

待将恁汁液滤过两遍,素色的麻布便被投入“血水”也似的染浆内。

布料慢慢吸饱了水,那水中的红色也就渐被吸入了干燥的麻纱纤维里。

阿爷用恁大捣杵翻搅个不停,将麻布全都挑开又浸泡入染浆内,保证它们都能染个均匀。

不过,只染这一遍,色还不甚足,芳娘道,待浸泡得些时候还要多染两遭。

柳奕蹲在大木盆旁侧,也不好这红是个甚红。

植物染料本身的颜色不代表染出布料的颜色,染得的布匹还需要固色、漂洗……恁最终的色彩,只有待完成所有的工序,布料干透才会彻底呈现。

染色本来就是复杂又随缘的事情,在这纯手工的条件下,没有两匹布能染作完全一样的颜色。

柳奕知道,大多数时候,这布料最后会变成暗暗的赭红,有点铁锈红的感觉,又有点像俗称的猪肝色。

那好歹也是“红”,无论什么色,她都不嫌弃。

布料的原色米白,再加上黄色、红色、青色与黑色是寻常农家最常见的服饰色彩。

不同的植物染料,因为操作的差异,会显现出千姿百态的模样。

相似的是,它们大都夹杂着一丝暗沉的灰土色,不那么纯粹。

——目前的条件与材料,想染出美好纯粹的轻盈色彩,还不太可能。

但,这就是生活的底色……厚重、复杂、而带有植物与泥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