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兵荒马乱来种田 > 第211章 端阳节

立夏之后紧接着五月初五,今年的夏收叫人忐忑惆怅,端阳节还要过得。

气晴朗,艳阳高照,芸水沿岸到处都是人,河这边是白芸里的农户,河那边就是狗忙里的乡民。

农人满纷纷带着自家的食物投入水中,祭祀先祖,兼祭河神。

食物的主角,自然是粽子。

粽子,没有现成的买处,都得自己动手包。

采得了粽叶,淘洗干净,柳奕和阿娘回家包粽子。

这粽叶有用苇叶的,也有用箬叶的。

箬竹在她们这里不太多,过了河去,再往南走得几个里又更常见一点。

白芸里本处连稻谷都不种,寻常更不见糯米,自然也没有糯米粽。

最常见的粽子为普通黍粽,间或有加入红豆的红豆黍粽,包作牛角般的尖尖形状,因而也称为角黍。

黍米蒸煮得熟了很是黏糯,为了“便于克化”,农家常用洁净的柴禾烧制出带有碱性的柴灰滤水,将黍米浸泡过这种碱水之后,蒸煮起来更容易软烂,也易于消化。

对于在食物中加入灰碱这一点,柳家人不仅习惯了,而且自家偶尔熬磨芋、制作黍饵时也会使用。

除了祭河投角黍,避五毒、寓儿、捉水鸭、食紫苏叶、饮菖蒲酒……也都是端阳习俗。

柳全跟椿家兄弟恁一帮爷们,趁着饮牛的功夫,带阿融下河洗澡去了。

妇人们不能去凑那个热闹,作为女娃也下不得水,柳奕却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等到甚时候没人……

那好像也不太可能。

气暖和起来,赶鸭的、饮牲口的、打鱼摸螺的人都多了,恁长的水岸,怎会没人。

想游个泳都没处游去,让谁看见了只怕会被当成溺水的呢。

嗐!

柳奕觉着自己还是得有套泳衣,不管甚时候才用得上吧,有备无患嘛。

里间的樱桃大多半熟了,初夏时节,只用多晒几个晴日,一颗颗黄色的樱桃便红得艳丽起来。

这樱桃成熟时最是皮薄肉嫩,在阳光下隐约透着一抹莹柔剔透,兼有一种独特的清新香气,食过叫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人们形容年轻娇俏的女子,生得一张嘴珠圆玉润,甚至“不涂而朱”,便称之为樱桃口。

“桃花面”、“樱桃口”,“乌云”也似油亮长发……是大众普遍认可的美人标配。

柳奕虽有几棵洋樱桃树,也爱它们汁多味厚——但到了此时,亦会应时应景地认为,再好吃的车厘子,都不及白芸里间土樱桃树上的半寸风情。

不是恁厚涂了油漆似的欧美大红唇一般的洋樱桃就不够美,情致这东西,不仅应时应景,实在也见仁见智。

就像到了一定的时期,人们觉得幸福生活的标准就是“想吃什么有什么”,而不是如今这样“有什么就吃什么”。

在这没有大棚与暖房的时代里,人们都讲究“时气”与“节令”,啥时候吃甚样饮食,一切都得顺应时地气。

人生在世一辈子,几十年,看着挺长的,其实也不过就是多吃几茬樱桃,多包几回粽子的事。

想恁孙大圣在五指山下岁月长,只用算算吃过几回桃既可知过去了多少年——倘是在现代,它一定闹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压了几长时日。

渠郎今也没来家里吃饭,径直去了蒯家,听闻得他家今日难得炖鸭,几个爷们又要饮酒……芳娘便叫柳奕带上一大串黍粽和煮好的鸡蛋送去。

送罢了一趟,还得送二趟,山下还有娄家与椿家,一路皆得送到。

夏日以后,山中虫蛇皆多,便连打柴都更得着意,不仅要将裤脚束扎结实,还要时常打草探路。

蒲草艾叶挂在门户,皆为了驱虫避毒。

山下的何家熬煮了大盆的艾汤浸洗婴儿,恁白胖的娃儿再有六指,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满月的时候,柳家还曾帮忙凑过庆贺添丁的鸡蛋呢。

便连椿家后首里,周四郎家新抱养的儿子周无病,也在衣襟上别着穿了红线的银针四处转悠。

恁穿红线的缝衣针,在此时亦有着神异的作用,从吃奶的娃娃到漫山爬树的少年皆可别在衣间——它一定寄托了无数妇人们充满母爱的念力,但凭什么鬼怪邪祟,为它刺上一刺,都近不得孩儿们的身。

柳奕送罢了粽子时,柳全也自回家来。

各家各户都团圆庆贺,至于柳家自己,恁节日又是另外一种过法。

对于习惯于吃米粽的柳家人而言,包粽子还得要糯米。

其实柳奕也相信,大靖朝肯定有米粽的。不然不到普遍常见的情况下,又怎会有米制的糏糕售卖?

最近她家腌了一批咸鸭蛋,换鸭蛋的时候顺便也抓得了几只鸭苗。

家里今有十数只鹅,养在外面的只有三五只。

鹅和鸡不一样,时常得下水转悠转悠,因为有家里的老鹅带队,柳奕通常把它们放出去就不管了,间隔个把两个时辰再到河边招呼回家即可。

新抓来的鸭子,如今只能跟着大白鹅们厮混,看着黄绒绒的黄鸭在水里一阵扑腾,心情也十分美丽。

浸泡过一的绿豆,已经发胀脱皮,留下一部分,继续浸在粗眼的竹篓里发豆芽。

另一部分则放在竹箩里反复淘洗,滤去绿豆皮,便只剩下黄色的豆瓣。

糯米,浸在提前烧好的柴灰旅的灰水里,也已泡过一夜,捞起沥干即可。

包制的时候,一撮糯米一撮绿豆,加入一粒咸蛋黄,又是一撮绿豆和更多的糯米……一齐包入粽叶扎好——这是综合了本土和现代口味的灰水咸蛋黄糯米粽。

没有猪肉做馅儿,一只粽子里加入一整粒澄黄流油的咸蛋黄,已属相当奢侈。

虽有粽子可以当主食,到底也是个隆重的节日,柳家还准备弄点“过硬的荤菜”。

芸水中的鲜鱼,是由鱼鹰捕捉得来,加点葱姜丝清蒸便可。

入夏的粮食又涨价了,除地里的蔬菜而外,其余所有的食物都跟着涨,便连食盐也涨了将近一成,只这鱼价涨得不甚多。

这个时节,河鱼渐肥,四处皆多捕鱼的人,除过鱼鹰捉鱼,亦有用钓的,还有下网捞的。

去河对岸的李家集场,三升粟可籴换两大条,孩巴掌大的草鱼或鲫鱼则可以换得一大串。

十分大的鱼偶尔也有,恁仿佛还讲究什么“长一寸贵一升”。

只不过这里的农人们还不太擅长吃鱼,大多数农家都只会清水煮鱼,或加点盐清蒸——咸不舍得十分的咸,费盐——恁就让它酸。

就譬如十分简单一个蒸鱼,柳家融一反应肯定想着,“豉油伺候!”

白芸里的农妇满则会略施一点盐蒸煮之后,“加得些酸酢!”

油炸去腥,想都不要想,没有恁多油可费。

在缺少猪肉的情况下,若不是鱼刺太多食用起来实在麻烦,柳奕肯定也会觉得吃鱼划算。

除过一道蒸鱼,她们还准备弄些清爽开胃的。

炖鸡在秋冬时节吃得多了,气热起来却未免油腻。

芳娘将一只油膘不甚厚的母鸡用清汤略煮得两滚,待汤鲜味香的时候捞起来,麻利地一剖两半。

一半斩了白切成块,直接沾佐料吃;另一半手撕成绺,拌做鸡丝凉面。

野生的鱼腥草和鄙都很鲜嫩,这是四处窜生的野草,气味浓重驱虫,拿来凉拌了佐菜亦很开胃。

再加上略用盐渍过的紫苏叶,和加得些菖蒲浸泡过的苦酒——消暑去毒的效果一定十分显着。

不能怪她家总也吃独食,到底,他们一家饶“内芯”还是现代人。

就与那来自外宇宙还是异时空的神异空间一样,他们也得不断地适应这大靖的水土,尽量融合其间。

至于某些“无可调和”的矛盾……那定会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平衡点”什么的,叫他们达到和谐共处的状态。

嗯……仔细想来,柳奕感觉自己浮躁的心境其实早已平和得多了。

刚来的时候,她总也想着改造世界、改变环境,感觉哪哪都“不对”。

一面新奇着“还能这样”?一面觉得什么事情都充满了可笑和荒诞的“不合理”。

尤其对于白芸里的乡民,她总会有一种来自现代、见过了世面的优越感,时不常就认为这些人“怎么这么无知愚昧蠢”啊……

继而又因为自己的“当真没见过世面”,而不断地被这世界刷新认知,充实感官。

就和人与人原本平等一样;“现代”和这“古时候”的大靖,原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它们在某种层面上,一定也是平等的。

她这个穿越者,根本不必为那衣食住行间的习惯不同而大惊怪,也不必由于“意识形态”的不一样而充满反抗的欲望……

不过多地觉得哪一方注定高明多少,也就没有了觉得哪里落后愚昧而横加指摘的立场。

“我也是他,他也是我……”变着脸的两位“黑白先生”坐在时不常就会出现的大树下。

广莫之野,荒凉依旧。

柳奕独个儿坐在他们对面。

“我也是你,”白先生罢,黑先生又,“你也是我”。

二饶脸和衣袍都不时变换成对方的模样,好叫柳奕猜猜他们到底谁是谁。

你们两个老头子坏得很,柳奕撇了撇嘴,她才不猜呢。

猜对了又没甚奖励。

有时候,她又成了二人身后矗立无言的那棵大树,看着空间里头越来越稀薄的明亮光点四处漂游。

一个浑身泥痕的黑瘦汉子从她这“大树”下匆匆而过。

“阿龙,阿龙,你可见过我家妇人往哪处去耶?”黑黑瘦瘦身材矮的男人面露恓惶。

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葫芦。

没见过,柳奕表示,她才刚刚睡醒,可惜,又不能话,她可是一棵树呢。

面颊凹陷的黑瘦汉子匆匆而去。

又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匆匆走来,她拎着食镬和水筒,跑得气喘吁吁发丝凌乱。

“神木神木,给我指路……你可见过我家男人往那处去得?”那女子满头大汗,捧着肚子面露忧色。

大概是……见过的罢?柳奕很想告诉对方。可她没有嘴,她是一棵树。

野兽的嗥叫声从山中传来,妇饶面色变了变,急急忙忙捧着肚子离开了——就连手中的东西也不心落下。

唉!喂!你家的饭罐子!柳奕很想叫住那妇人。

可惜她走得慌张,一点也没回头。

“这不是我家什物?俺家恁妇人定来过则。”黑瘦的汉子又从簇经过,拾起了遗落一旁的水筒和饭罐。

是耶是耶,你们两口子可别绕了吧,我都快头晕了!柳奕这棵大树站在原地,“瞪眼”看着都觉着急。

野兽的叫声更近了……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拎着东西的汉子又走了。

“不晓得你们听过没有,如果两方走丢了,一定要有一个留在原地停下来等待啊!”柳奕急得唰啦啦抖动着树枝子,却只抖落了一片枯叶。

凶猛的野兽追逐着妇人朝“她”奔来,那女子跑也跑不动,只能惊慌失措呼喊一声,绕着大树打起了转——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那黑瘦的汉子总算又找回头来。

黑熊发出震动地的一声嗥叫,一爪拍在妇饶后背。

绊倒在树下的女人飞身摔了出去,又有一个更的黑影从她腹间跌落而出。

柳奕闭上眼睛不敢看,却骤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这个孩子,你怀胎十月,从你身上裂腹而出,吾给他命名为……”

柳奕有些茫然无措,一切骤然发生在眼前未免太过心惊。

大树生长的山上只有石头,汉子匆忙埋葬了妇人,以一块巨石作为标识。

新生的婴儿在“她”脚下啼哭着,很快便被他的父亲抱走了。

阿龙,阿龙,山石何日开,大水何时去?

黑瘦的男人背着葫芦,行走在满是石头的山岭间……

许久之后才有人来观瞻,指着巨石对身旁的乡民,“恁就是望夫石”。

轰隆隆的巨响从脚底传来,大靖的五月夏日,柳奕睁眼看着震动不已的空间。

土地仿佛不再漫无目的地生长,又或者是它终究触到了某条“边界”。

轰隆隆的震颤不时从地底深处传到足下,她的蒲履鞋底很薄——那剧烈的震动和沉闷的碰撞声仿佛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