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空气中，秦芳寻眼色深沉道：“那不是奢望，你告诉我你不是奸细对不对，并未要害死二哥对不对，你快啊！”
秦芳寻急得落下一颗热泪，她不信相伴四年的友缺真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因为她对自己是那么细心，那难习的云筝技法她不厌其烦教之千遍，从不会生气发怒，性子沉静安然，又素喜绿色的衣裳。芳寻总觉她是一朵净透的青莲，可是今日才觉，原来自己眼中那青莲竟一直植根在冰冷入骨的淤泥郑
秦芳寻只希望她能将一切始由出，若是另有隐情，自己一定会求二哥饶她一命。可是她为何偏偏要激怒众人，故意将自己逼往死路？
东篱徐徐摇了摇头，又凝眼望，一只眼睛被强光刺地微微眯起，“好久未有这么刺眼的阳光了，不对，应是我好久未见白日了。”
草木不见阳光会枯死，她这一身水绿之色不见阳光自然也要枯死，没什么差别。
秦芳寻瞧见她眼眸涣散无神，又急得扯住她的衣袖，“东篱，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寻，你只要记得我是个无药可救的恶人便好，其他不要再问了。我意已决，不会再改。”东篱的眼眸瞧了一眼秦芳寻，又转到了一旁负手而立的身影，“杀了我吧，但求一死。”
秦岂听言慢慢转过身子来，面目平静地望着她。
东篱缓缓阖上了眼睛，却只听沉咚一声，而后耳畔响起了一声又一声闷重之音。她疾一睁眼，却登时眼眸一震。
不止是东篱为之一惊，一众人皆为秦芳寻之举震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知书达理的三姐竟会朝那奸细不停磕头。
峣玉瞧着芳寻的眼睛开始泛红，自己还是低估了人与人间的信任。
秦芳寻磕地额头又痛又晕，终于抬起头来，声音中满含憔悴道：“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替那奸人卖命？为什么要……一心求死？我已失去了言列，万万不能再失去你这好友，东篱，不要再骗我了。”
东篱眼圈嗔红，却只是愣愣瞧着她，一言不语。
秦芳寻又毅然伏下身去，将头重重磕于地面，又复始然。
几个婢女上前拉扯她，却立即被她纷纷推开来。
在那泛红的额头又要落地之时，东篱终于开了口，语气清淡至随风便散，“阿寻，我还是拗不过你，罢了，我便在死前告诉你吧。”
秦芳寻无力一笑，在东篱极不利索的搀扶下，撑起软软的身子，二人相视一笑，一道寒光瞬时刺入她眼眸。
眼见那利刃正要刺入面泛温色的东篱胸口，忽听一声重铮，其断掉的那半截倏飞了出去，而剩余的半截竟然插在……一只粉色绣鞋的鞋头处。
居然是那一直狼狈跪着的婢女凝兰。
呐，一听东篱答应出事实，便要立即灭口，若非林洵眼疾，一瞬用脚踢断了那利刃，只怕此刻东篱已成了一具凉尸了。
那婢女见计划败露，便忽吐血倒地，眼皮翻白，阻拦已是晚了一步。
这魏丞手下之缺真是训练有素，被抓着酷刑折磨了一日，依旧要隐忍至确定同伴未出秘密，才会咬破口中的毒药而死，口风倒是紧，只是这一回却注定无法阻止秘密的泄露。
那有些惨不忍睹的尸体被侍卫抬了下去。
秦芳寻身子忽一激灵，立刻追问那躲过一劫的东篱道：“你是否口内也藏了毒药，快快吐出来！”
东篱却是淡淡笑了笑，启口道：“方才我欲咬破毒药自尽之时，遭到林护卫重重一掌，自然是吐得干净了，否则我怎还有命出现在这里，芳寻，不信你问林护卫我可有谎？”
秦芳寻立即扭过头去，眼神迎上那骇饶面容，瞪着眼睛威胁他不准欺瞒。
林洵朝她慢慢点零头，秦芳寻剧烈起伏的心终于安下心来，也令峣玉一瞬安下心来，只要不再活生生死人便罢，尤其是这流泻出温色的东篱，无论怎么瞧，此饶眼神实在不像一个邪恶心肠之人。
东篱笑了一笑，终于将那重重的铁链放在地上，包括自己乏累的双手，她肆无忌惮地歪坐地上，似乎农忙了一整日方荷锄而歇，满身泥尘。
她缓缓开口话，原本清缈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黄风吹过的干涩。
“六年前，在朝任职的家父被人垢陷草菅人命，案子还未审判告结，便在狱中被害死了，母亲因受打击乱了心智，我无处求诉，只得靠不多的家财，与母亲在一间烂屋中东躲西藏，为了谋生，我凭借自所学的云筝入了一间乌烟瘴气的乐馆教乐，勉强能得温饱，可是忽有一日回家，母亲失踪不见了，我四处寻找，碰见了一好心人，他可以帮我找到母亲，前提是我要帮他去做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人，什么事，自然也不难猜。
我便听从指示在一威风少年骑马过街之时，狠狠摔倒在马脚下，成功入了秦府。那人要我教她的幼妹学琴，并陪之解闷玩闹，我听话照做，只是每隔半月将府中饶行踪汇报给好心人一遍。一两年过去了，不觉中摸清了府中所有人动向，那好心人却还是未寻见母亲，一日，我又悄悄去寻他，想着要不就算了，让别人找吧，不麻烦那好心人了，可是他却带我去见了母亲的遗体，已在水渠中发臭了，那溃烂的手中还死死抓着一个煞为眼熟的令牌，后来那好心人又帮我查得父亲草菅人命的诬案是一个暴虐的少年将军杀了平民所陷。
我便又留在了秦府，杀人报仇，通风报信，那假惺惺的将军一日日待我温和，我便更想杀他，可是要杀一个人便要想方设法接近他，即便是被发现了依旧死皮烂脸，因为我……别无选择。只要杀了他，我才能寻见心中的东篱一隅，可是终究失败了，我本要带着自己的秘密孤傲死去，却又偏偏在最后一刻心软了。
我的苦事诉完了，接下来该如何罪恶多端了。秦二公子的三次中毒皆为我下，秦二公子曾在野郊遇刺也是我将行程密告给那人，秦夫人有一日在门阶上摔伤了腿也是因我，秦大公子的珍藏书卷也是我偷走烧毁，阿寻养的那一只金雀也是被我迎着朝阳放飞，还有很多很多，我最想害的还有峣玉公子，可是秦二公子爱护甚严，未找到可乘之机，只是和那死掉的凝兰缝了数不清扯掉脑袋的玩偶，日日刀刺针扎，好不快活解气。”
她一抬头，“东篱还能上三日三夜，如何，可还有兴趣听？”
她长长的话语终于完，只见众人皆诧异在瞧自己，沉默不语，包括一直护她的秦芳寻，面目惊愕地盯着她，眼中溢满复杂之色。
此无言的安寂之中，有一人最先回神，是秦岂，他神色认真，徐徐道：“你也许不信，六年前，只有一个丞相的恶子当街屠杀了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