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凤翎令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牛车

两日后,一个上颊深深凹陷,满面纹褶,身形佝偻的老妇一手拄着根削地凹凸不平的拐杖,令一只手则由一个年纪不大,瞧着憨厚的胖男子搀着,那男子还拎着七八包沉甸甸的药包。

老妇无力咳嗽了一声,那年轻男子疾去顺她佝着的后背,边一脸忧色道:“老娘啊,马上就要到家了,回去煎了药用了,这咳症便会好些了。”

“子还未娶亲,我是不会撒手人寰的,别担心了,会挺过去的。”那老妇有气无力道,又低低咳嗽了几声。

路过之人无不注视此衣裳破旧,蓬头垢面的二人,目光流露出同情之色,其中一个脸蛋红扑颇孩童指着二人扭头问道一旁的年轻妇人,“这老婆婆腿脚不利索,为何不骑头乖骡子赶路啊?”

年轻妇人立即捂注童的嘴,朝那蹒跚而行的老者看去,见其并未停下步子,才牵着孩童匆匆离去。

街上行人又低低叹了一口气。

老者却缓缓道:“子啊,我走地累了,还是租一辆牛车省力些。”

相貌憨厚的男子瞧了一眼身旁人,见其眼色一动,立即了然于心,将那“老娘”直接背了起来,去租这城中常见的牛车。

的确,如此更合理些,竟被一个幼童破。

峣玉凑在他耳旁低低道:“阿镜,累时便放下下来,存蓄体力,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

陈镜稍稍点零头,峣玉不禁捏着他脖间的厚厚假皮,这圆乎乎胖憨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那人果然极擅易容,这面皮手感也与真脸差不多,至于自己的面皮便更是费事了,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褶子瞧着便极耗费工夫,虽然是价格高昂了些,但也算是物有所值。

最起码从客栈而出时,混迹在午间络绎不绝的食客中并未有人注意到自己,而且走在街上时,惹得百姓纷纷送来施舍的目光,假面下的她稍稍有些脸红,为自己的欺骗,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要快些,否则若是被发现了,定然会在这城中惹起轩然大波,届时城门一关,必然是另一番凄惨境地了。

自己若是被他抓回来,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定然会狠狠折磨自己,或者如之前所作那般将自己囚在他身旁。

她一定要离开元临城。

牛车租好后,峣玉终于弯腰垂背坐在了简陋的车板上,连一个软垫都没有,只铺着不算厚实的干草,罢了,她不就是要这惨兮兮的效果吗?

阿镜坐在车前握着那粗硬的皮鞭,驱赶着牛车向前行驶。峣玉只见过牛拉铁犁耕地,此刻竟神奇拉着车在街道上,甚至会主动避开人群,而不是顶着牛角冲上去,不由觉得惊奇。

终于到了城门处,那守城的军将瞧见二人这幅模样,还有这牛不大有精神的样子,也并未细细盘问,而且他们今日也并未接到戒严守备的命令,便将其放了出去。

峣玉差点忍不住在车上欢呼,可是依旧是任重而道远,毕竟此刻是东仁的王城,城外几里有驻扎的军营,而且城外各色人马来往繁杂,自己还需十足谨慎。

不过至少她躬着的后背可以稍稍活动了,否则真是要疼死了。

“阿镜,我们去东地吧,南方和北方都不安生,我想去瞧瞧这日出东方,离之最近的地方是如何模样。”峣玉声音透着欣喜道。

她的脑中似乎在慢慢展开一张巨大恢宏的卷轴,自己脚下便为这卷轴的中心,由此而出发,她又能去到何处?

陈镜驱赶着稳稳向前的牛车,回头一瞧她:“好啊,本来元临地处东仁的东处,再往东走走,不定有什么未曾见识过的新奇物呢。”

峣玉笑了一笑,海岸礁石,风浪和大海,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以前有人过那同越的最西处有一座屹立海水中央的大佛,虽也许是那人蒙骗自己所,可是若真是存在,那东处是否又有一尊女娲的塑像呢?

满世界的新奇等着自己一一看遍走遍,她将未来寄于地间的宽广神秘,只不过是将一颗凡心留在此处。

但愿她能做到不念不忘。

峣玉在车上睡大觉时,陈镜亦然在奋力驱车,可是牛车比不得马车,前行速度始终过慢,他想找到村中的农户,看能否以牛易马,可是这近处压根看不到有村子的痕迹。

牛车还是那个牛车,只不过牛却累地不行了,迫于无奈峣玉只好同陈镜停歇下来,从那药材包中拿出了一些止饿的干粮,二人就着皮壶中的水吞了下去。

待牛恢复精力已是夜里,趁着夜间不会碰见人,二人又继续赶路。

即将要去的“边”中出现了一缕白光,峣玉欣喜欲狂,可是牛车毫无预兆遇上了一匹精神抖擞吃草的神骏大马。

初晓之下,在一片荒死枯死的草地上,立着一间破破烂烂的五角凉亭,那凉亭中心的石头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一个被金色光芒笼罩全身黑色的男子,一个似乎迎着朝阳而来的男子,可是峣玉清楚知道,他由朝阳反面而来,由自己身后的夜色而来。

金光璀璨,刺入了晨间尚未滑落的露珠,饱满和清透的珠子一瞬散去,那一个老者想捧起一片叶子尝尝,却是晚了一步。

她依旧坐在牛车所拉的车板上,只是忍不住想摸一摸那牛的尾巴,想为其打劲儿,可是那牛忽被抽了一鞭子,而后驮着重物奋蹄狂奔,不顾一切越过了旁边的马儿,那震动土地的声音和刨起的尘泥一时激起了马儿的异常,仰头愤愤嘶吼了一声,前蹄一下下在地上刨着。

那马儿果然是忠心认主,未追逐着疯狂的牛车而去。

峣玉此刻对这马也感恩戴德,毕竟放了自己自由。

牛发了狂一般奔跑,峣玉死死抓着车板生怕甩出去。阿镜亦然在极艰难掌控着方向,可是显然他那一鞭子太重,这头牛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峣玉终于手中无力,从车板上滑落了出去,落在地上之时,她听见了土地的震颤声,一阵紧过一阵。

陈镜察觉到她滚落下去后,正欲跳下马车,脑中却忽一怔,转过头瞧那落在后头,正瞧着自己却越来越远的峣玉,猛然回头,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又一下落,那少年眼中沁出了几颗泪。

他不能再容忍自己待在她身旁了。

要离去……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