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里,时间便过得格外缓慢而难捱,等到那门房厮听见杂乱的脚步传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给吓得!
身后脚步杂乱无章,间或夹杂着一两句“快些”的催促,带着明显的气喘吁吁。
是刚刚下了早朝早膳还没上桌就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御史大人,身后跟着如今在户部任职的儿子陈忠和儿媳温氏。陈家后院人口不多,陈忠这些年并无姬妾,整个内宅后院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待字闺中的闺女。
这会儿得了消息,全家出动来到大门口迎接突然“杀”到门口的十三殿下,是全家,除了还在后院陪着众位姐的陈圆圆,满打满算的主子也就三位。
“老臣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殿下恕罪!”
跪得很实在,半点虚的都不带,请罪声音也很大,几乎隔了一条街都能听到,期间气息有些不稳,颤着音夹着喘息声。
御史大人这些年发福了不少,身子圆滚滚的。身子愈发圆滚之后,便愈发不爱运动,于是,这身子,便愈发圆润,这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以至于今日跑了这一段路便已然气喘吁吁得了。
安静。
诡异的安静里,只有御史大蓉气喘吁吁,已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如同鼓点般响亮的心跳声。
碧海青色的绉纱纹丝不动、沉沉掩着,就这样沉沉掩在跪着的人心头,惴惴不安的想着哪里惹了这素来喜怒无常的混世魔王?
西秦皇嗣有仨,这一个最是混不吝地不讲道理,当年一棍子敲死了文国公家的嫡长孙,问及缘由,只一句,“看不顺眼!”
贵妃娘娘跪在御书房外三三夜差点儿以死明志,也只是逼得皇帝陛下将他送出都城去了雷霆崖,两年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自此,谁人不知十三皇子最是招惹不得?
文国公是什么人?朝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位高权重、学富五车、门徒广布下,便是帝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而文国公独子更是年纪轻轻已经执掌翰林院,如今女儿又贵为宫中贵妃,可谓如日郑
可就是这样的豪门大宅,受尽万千宠爱的嫡长孙的脑袋就这么被人一棍子开了瓢,完了还拿人没办法……两年时间一晃而过,犯罪分子就已经在眼皮子地下晃悠悠地继续他的荣华富贵。
气不气人?
你气不气人?
今儿个在朝堂之上看到那翰林院学士,那脸色,黑得跟许久未刷的锅底似的,眼底的青黑一看就是数日不曾睡好。
由人及己,他们陈府位不及文国公、势不如翰林院,若是哪里惹了这马车里的大佛,彼时一棍子下来,怕是连犹豫都不带半点的。
漫长难捱的等待里,马车里终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浅的哈欠声,漫不经心又悠远绵长……
“御史大人请起吧,不必多礼。”
低沉的、带着点儿初醒的沙哑,在御史大人耳中宛若——那尊大佛似乎没有生气?
“谢殿下……”他战战兢兢地道谢,心有余悸地起身,颤颤巍巍的,身后陈忠见了,下意识就要去搀扶,谁知,马车里再一次响起一声叹息,漫不经心,悠远绵长。
仿若是在自言自语,“御史大裙是让本殿好等,瞧瞧本殿,都等地又睡过去了……”
噗通!
起到一般的御史大夫又一次跪了下去,圆润的双层、抑或算得上是三层的下巴在跪下的瞬间猛烈地颤了颤,继而因着惯性上下颤了几颤……搀扶着他的儿子陈忠也带着一个踉跄跪了下去,陈夫人见了,立刻也跟着跪了下去,下人们本就还没起身……
“殿下恕罪!”陈御史吓得差点儿肝胆俱裂,跪下第一件事便是磕头求饶。
“哎!”马车里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和不解,还带着几分不太愉悦的口气,“哎,不是了不必多礼么,怎么又跪了,快起来吧!”
“谢……谢殿下……”又一次颤颤巍巍地起身,年纪大了,行动不便,陈御史撑着膝盖喘了口气,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感觉。
只是……
“听闻,今日是贵府姐生辰,御史大人可是在府中招待我三哥,才如此姗姗来迟?”
膝盖又一次结结实实撞击在坚硬而冰凉的青石板地面上,御使大夫已经是满脸的汗水,吓得……方才那口“劫后余生”的口气还未呼出,这会儿又一个重磅炸弹炸在头顶——谁都知道三皇子是贵妃亲儿子,因着那文国公家被一棍子开了瓢的倒霉蛋,这两位皇子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若是真的让这位爷觉得自己是因为三皇子怠慢了他,那估计下一个脑袋被开瓢的,就该是自己了,他赶紧磕头澄清道,“不、不……殿下!三皇子并不前来,老、老臣着实是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才姗姗来迟有失远迎!请殿下明察、望殿下恕罪!”
冷汗涔涔而下,因着用力,脸上的肉都在抽搐着,挤在一起让本就不大的眼睛看起来更是如青豆般的大,那细密的冷汗沿着脸上纵横不平的沟壑淌下来,一部分流进眼睛里,眼睛都睁不开,有些难耐地眨着眼,却又不敢太过于明显。
心中更是打鼓一般地颤。这三皇子中意圆圆那丫头也已经可以是公开的秘密了,其中计较他自然看得分明,可他一个做祖父的,总不能去干涉辈之间的风花雪月吧?
这事儿只要还没有搬到明面上摊开了,他总是不好置喙的,一旦他表了态,那这事儿就不是“风花雪月”那么简单了,那就是陈家的站位问题了。
再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这如今朝中成年的皇子三位,陛下已然年迈,虽然已经传出了妃子有孕的消息,但估计想要长成至参与夺嫡终究有些艰难,而三位皇子之间,十三皇子虽最得圣心,却也是最没有可能的,那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