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嗑着自家王爷和“未来王妃”之间的秘密,总觉得今年的冬天,因此很是春意融融,自家那位千年不开花的铁树,终于知道开花了。
哦,也不是不知道开花,反而暗搓搓里的,几年前就开着了。
只是,如今姑娘十四岁,明年就及笄了,他们王府里头,可以准备迎接女主人了……可能,小主人也快了。
“我说,嬷嬷,您不在一旁伺候着,怎地跟着我们一块儿出来了。”有人问那嬷嬷,“未来小王妃伤了腿,坐着轮椅呢。”
私底下称呼都变成了未来小王妃,带着点儿对小辈的疼溺。
那嬷嬷却摇摇头,模棱两可地,“无碍,左右不需要我伺候的。”
再问,却又问不出什么了,那嬷嬷眯着眼儿笑,“我要先走了,还有事儿忙呢。”说着,摆摆手加快了步子,等会儿王爷还安排了绣娘给这儿二小姐量体裁衣,她要先将库房里一些好布料拿出来。
至于亭子里……呵,他们从来没见到过,他们家怕是自己吃葡萄都从来不曾自己剥过皮的殿下,是如何替那丫头剥了满满一盘子葡萄的。
哪里还需要自己去照顾,杵在那儿,岂不是招人嫌么。
如今看来,前不久那个红色的平安结扣,也是为这姑娘编的,连着……那枚黑玉石扳指。
……
亭子的两位,自然是不知道下人们已经如此天马行空。
午膳已经端上来,虽说是冬季,今日日头好,晒得人暖融融的,倒也惬意。
那嬷嬷说得谦虚,随便做了些,但王府里头的厨子都是皇宫里出来的,纵然只是“随便”做了些,也都是山珍海味、御膳珍馐,何况,还是王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府用膳,自是隆重得很。
水晶虾仁、福寿鱼丝、牛乳燕窝、吉祥如意蟹黄饺,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还有一碟子水晶葡萄……
言笙眸光亮亮,捧着手中的碟子,嘴里葡萄还未咽下,眼睛却凝在了那牛乳燕窝上,嘴里鼓鼓囊囊的,也不说话,像一只囤食的老鼠。
仿佛回到那一年,这丫头也是这般,脑袋磕在桌沿,盯着桌子中间的葡萄,眼神亮晶晶的不说话,让她自个儿吃,却摇摇头,说要剥,麻烦。
那是他第一次替她剥葡萄,小小的人,抱着碟子,吃得像只欢快的老鼠。
碎金般的日光从亭子外洒进来,照得老鼠一般的姑娘像是镀了一层橙暖的光,看起来绵软而温缓,平日周身几分疏离消散殆尽,仿佛时光并未倏忽间过去这几年……
秦涩起身,舀了一盅牛乳燕窝递到她手边,老鼠姑娘眸中的笑意愈发欢快而明亮,她囫囵着说了个谢谢,口齿不清的模样。
这样的温缓,令人眷恋。
……
而同一时间,被碎金日光照耀地刺目而辉煌的黄色琉璃瓦下,“栖凤宫”三个金色的大字,苍劲有力,锋芒必现。前几日刚换上的深紫色薄纱层层叠叠,如云如雾,空气里弥漫着皇后娘娘最爱的牡丹花的香味,是宫女们每年采摘、风干,制成的熏香。
娘娘极爱其雍容与华贵,日日都要焚着,似成执念。
五皇子今日下了早朝,便过来请安、不知不觉说了许多体己话,察觉时,竟到了午时,便留着用了午膳,也派了宫中嬷嬷去请陛下,陛下却说政务繁忙、就不打扰他们母子相处了。
说得倒像……自己是外人似的。那嬷嬷腹诽,却只低了头回复。
皇后似乎晃了晃神,才让人退下了,明显有些恹恹的,怕是有许多失落。毕竟,除了皇室祖宗规矩里,规定每月初一十五必须留宿栖凤宫之外,陛下已经很久没出现在栖凤宫了。
宫里许多人都在传,皇后失宠了。
其实,要他们栖凤宫的人来说,“宠”这个字,似乎从来都不适用于帝后之间,他们客气、生疏、尊重、却唯独,没有宠。
就如同此刻,同之前的许多次一般无二,每一次皇后派了人去请陛下,若是陛下不来,皇后定也会有些许失落,但却从来不会对皇帝诉说、撒娇、或者委屈,她总云淡风轻、她总清醒理智,她时刻记得,自己是后,和妃不同。
她的骄傲,是镌刻在骨血里的,做不来那些个小家子的争宠行径。
母子俩用膳,长长的餐桌上,摆着二十个人都吃不完的菜,两人各坐一头,安静、沉默、无声,宫女站在身侧布菜,动作之间也无任何声响,整个大厅里,似乎听得到微弱的咀嚼声。
这就是皇家的礼仪。
食不言。
用完膳,漱了口,净了手,再换上皇后最爱的茉莉花烹饪的茶,母子之间,才算是坐在了一起,说起了话。
宫女们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昨儿个你去了言王府。”是肯定句,皇后端着白底描金的茶杯,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拨这水面的细碎花瓣,“有问出什么?”
丝毫不意外自己母亲对此了若指掌,深宫里的女人,并不比朝臣简单多少。
他摇头,“母后何故突然对那丫头如此在意?”不过就是个丫头,听说其貌不扬,最重要的是,平庸的很。这样的女子,在他看来,纵使十三同她走得近了些,也实在没有在意的必要。
这些年,十三走得近的女子,还少么?
不过就是那些个花街柳巷的女子,换成了言王府的嫡女罢了,但即便如此,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母后却已经提了两次。他有些不懂。
“秦涩有一枚扳指从不离身。”她缓缓抿了一口茶,脊背笔直,纵然是喝茶,头也不曾低了半分,她笑着说道,“你知道的吧。”
这个自然知晓,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听说是个大师之作,普天下只此一枚,却丑的很。
也不知道十三稀奇个什么劲。
他有些不屑,也不知道这件事同言家嫡女有什么联系,正要问,便听皇后说道,“那日,我在那姑娘脖子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