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涩笑着宽慰,“无碍,左右料子也多。林嬷嬷年纪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平日里就我一个,她总抱怨连事儿都没地做,闲得慌。她厨艺很好,往后你想吃了,便过来,顺道也能陪着她说说话。她是我府里头的老人了。”
言笙点点头,应了。
应了之后才觉得似乎也不甚妥当,却又觉得说不出来哪里不妥当,动了动嘴皮子,最后也没说拒绝的话。
又坐了一会儿,林嬷嬷端着点心过来了,是芙蓉糕和一小盅牛乳茶,皆是甜食。
秦涩素来不爱吃甜食,是以林嬷嬷的手艺至今没有施展的地方,今日难得来了个小丫头,自是需要大展拳脚的,从午膳到点心,其中数道点心甜食,都是出自林嬷嬷之手。
言笙吃得眉眼弯弯,林嬷嬷看着弯弯眉眼,一老一少,倒是意外地合拍。
秦涩又拿起了方才秘阁的账册,随意地翻着,小丫头想学经商,他自是乐得往后当个甩手掌柜的由她折腾,此刻便谋划着从中挑出一小块给她先练练手。
暖阳和缓的午后,连空气都带着馨香。
却有脚步匆匆而来,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秦涩偏头看了看还捧着牛乳茶喝得像只猫儿的小丫头,合了账册,问几步就走到廊下的西承,“何事,如此匆忙。”想来,是言王府来人了。
“言王府来了人,说是接笙小姐回府。”
果然。秦涩看了看搁下盅碗的言笙,扬了扬眉,“无碍,你先吃着,也不差等这么一会儿子了。”
说着,又回头问西承,“可知何事。”
“说是自己少爷回来了,让笙姑娘回府见见。府里头也备了接风宴。”
言王府子嗣不继,早年就在旁系认了一个资质不错的,这些年听说都在外求学,如今年关已近,倒的确是回来的时候了。
年关啊……
秦涩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只让言笙安安心心吃了手中的牛乳茶,说是嬷嬷费心做的,浪费不好,言笙也拒绝不了这样的理由,何况,嬷嬷的确在旁边眼巴巴瞅着呢,她便也真的又拿起了碗,慢条斯理地喝着。
嬷嬷又悄悄给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块点心。
“醉红尘这算是又营业了?”秦涩一边等言笙吃完,一边问西承,“老三那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百姓们自然不知道醉红尘被封的原因,这事儿压得紧,可一些老谋深算的官员却清楚得很。如今,醉红尘重新开业,看来是宫里头那位并没有查到三皇子养私兵的真凭实据。
没有证据,便不能堂而皇之的查办,如此尴尬地封着,没个罪名,也实在说不过去。
“是。”西承应着,“但饶是如此,三皇子也割了好大一块肉填充了国库,这几日,怕是伤筋动骨得很。”夺嫡之争,素来不比战场温柔几分,这一点陛下也知道,甚至,皇帝是鼓励这种所谓的“良性竞争”的。
如此,才能保证,每一个坐在那张位置上的,都是那一代里最优质的子嗣,如此近乎于冰冷的铁则,却也更能保证皇室长治久安历代传承。
只是,夺嫡归夺嫡,但任何一个在位的帝王都不会允许他的子嗣在他还不愿走下皇位的时候便开始肖想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
养私兵,便是触及了皇帝的底线。
只是,查了这许久,也没查到什么,要么就是老三屁股擦得够干净,要么,就是老三真的是无辜的。他托着腮,看着眼前少女吃得专心致志,对这里的谈话半分兴趣也无的模样,乖巧又绵软,不由得连嘴角的弧度都少了几分戏谑,喃喃,“到底是真干净……还是假干净……”
“同本王又有什么关系。”
得!西承面色无常,心中却腹诽,什么都在您手里头攥着呢,三皇子养没养私兵,皇帝查了这俩月有余,什么都没查到,劳心劳力地,三皇子就更可怜了,这几个月醉红尘多少收营打了水漂不说,还拿出去许多好处,可谓两败俱伤。
还有一些瞧不见的伤损,怕是更多。唯有您老,拢着袖子逗着姑娘作壁上观,惬意得很。
“既然老三去填充国库了……那看来皇帝那里最近充裕得很,本王如今有个小丫头要养,捉襟见肘得很啊……”他含笑喃喃,一字不落落在了身旁西承耳中,西承眼角狠狠一跳,又倏忽间归于面无表情,得,果然最后渔翁得利的还是您。
也不知道他们鹬蚌相争个什么劲儿。
秦涩见小丫头吃完了牛乳茶,偏头还对着林嬷嬷笑了笑,将手中盅盏递了过去,低声夸了句“嬷嬷手艺真好,很好吃”之后,才整了整衣衫站起来,林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皱纹都开成了菊花,他暗自发笑,“吃完了?”
“嗯。”言笙点点头,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这会儿看秦涩总觉有些不大自然,又低头整了整衣衫,低声,“那我……先……”回去了。
话还未说完,整理衣衫的手便被牵了,男子从躺椅上起身,“走吧,我同你一起去。”
说着,看了看外头碎金般的日光,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些年,爷赞助了他醉红尘多少收营啊,如今……既是重新开业了,总要去要些红利才是,也省得他多了一个劲充国库去……还得我拐着弯儿地去要回来,累得慌……”
声音悠长,带着温柔的尾音,像是和风细雨中、花前月下里情人的耳鬓厮磨,却在那温柔里头,生生暗藏杀机,锋芒一闪而过。
言笙方才没听,是以也没懂,偏头看他,他伸手揉揉她的发,化了一身的暗芒,“走吧,正好我找你三叔。”
言笙不疑有他,左右也是他和三叔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去过问。
倒是跟在后头正要跟着出门的西承,闻言,一个踉跄。
要说狠,还是他家主子狠,连带着鹬蚌的壳,都没给留下……可怜的鹬蚌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