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名节最是重要,名节被毁,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楚宣不愿毁掉这个丫头身上的寒芒,所以,楚溪只是要促成这桩婚事,既然如此,换种方式也是可以的吧。于是,他儒雅微笑,“赐婚,你晓得的吧?所以,我俩如今是有婚约的!”
他抱着胳膊,明明赤着脚有些不雅的模样,偏生看起来有些磊落。
“唔。”言笙点点头,对方个子比自己高,距离这么近她得仰着脖子,累得很,于是她后退一步,语气冷然,“没听说。”
“什么?!”楚宣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又上前一步,“不、不是,怎么能没听说过呢?皇后娘娘不是派了嬷嬷前去商议了么?”他想过如此直白的方式,可能令对方手足无措,但绝对没有想过是这个答案,没听说?骗谁呢!
言笙又后退一步,耸耸肩,“对,就像你说的,是商议,但据我所知,言王府已经婉言谢绝了娘娘的意思,所以,何来婚约之说?”
楚宣一愣,反驳道,“这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如此儿戏……”他下意识以为,是言笙个人不同意这门亲。
却见少女表情更淡,墨色的瞳孔都冰了,“父母之命,呵,众人皆知,我的母亲十数年静守佛堂半步不出,我的父亲也从未应允了这门亲事,而当日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更是被祖父亲自谢绝,如此……还不够么?”
“再者,要说儿戏……”
“难道不是你大将军府更加儿戏么?”
“我以为贵府大小姐相邀,是诚心邀我游湖,没成想,竟是打着奇怪的不知所谓的算盘……你不必否认,主子藏着掖着假扮成下人,这般行径都做出来了,要说诚心相邀,实在假的很。”
“本小姐是年幼,但眼不瞎!”
本来清冷淡漠的少女,言语不多,神色淡淡,突然之间带这些讥诮的言之凿凿,令楚宣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的确是不知所措的,隆阳城里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被冒犯,也大多顾全这双方面子,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揭开一些让双方都下不了台的所作所为。
但言笙就这么说了。
面子没留,里子也没给,那些话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在楚宣的脸上,自诩儒雅学士,不管骨血里带着什么样的因子,后天总修了半身清贵的自尊,那是读书人的傲骨。
可的确,在这件事里,有些下作……如今是没有发生什么,这丫头还能全身而退,若是……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若是真的一切都按既定的计划发生了,这丫头被毁,楚家是不是还会同意这门亲事……那样的话,这丫头,怕是真真一辈子就此毁了,届时,怕是楚家注定与言王府交恶。
此刻才觉后怕,脊背冷汗涔涔,后知后觉地后悔起为什么自己要同小丫头们一起算计一个姑娘。
阴云愈发聚拢,天阴沉沉的,风大了,湖面荡漾,在岸边卷起小小涟漪,岸边的枯叶枯树枝被风吹起,刮过楚宣裸露在外的脚面,生疼。
方才的激动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他总觉自己在这样的婚姻里,是委屈的,明明满腹才情,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只能娶一个目不识丁、其貌不扬的姑娘。
他的才情令他自傲,以至于今日一见欣喜之余,便觉得自己满意这门亲事,对方自然也会欣然应允。
却不曾想,言王府……也会瞧不上自己。
有水珠掉落,豆大一滴,落在头上,言笙抬头看天,竟是下雨了,淅淅沥沥地,有渐渐变大的趋势。她蹙眉,果然今日不该来,早晨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就下雨了。
心头愈发烦躁,当下也不欲多说什么,转身便走,想要趁着雨势变大之前回府,免得心头不快还要淋成落汤鸡。
“我……”见言笙转身要走,楚宣仓促之下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臂解释,只是还没抓到言笙,就被一只手挡了,那手肤色冷白,指尖纤长,节骨分明,好看得很。
他下意识回头,对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正冷冷俯视着自己,一手挡了自己,一手撑着把黑色的油纸伞,一袭玄色华服,衬的身形有些清瘦。
气势却盛。
极冷极淡的模样。
十三皇子,瑞王殿下。
他诧异,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行礼。
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也没说起身,楚宣就这么弯着腰站着,微微抬了眼,看到对方整把油纸伞都撑在少女头顶,此刻雨其实并不大,却还如此呵护着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没有了那份疏离,甚至染了几分柔和,像无意识的撒着娇。
“方才去你府上寻你,听说你来了这里。眼见天色不好,便想着给你送伞。”他语速不快,声音也低,带着些许纵容,只是一手还捏着楚宣的手腕,楚宣只觉得手腕生疼,怕是要断了。
言笙还未说话,便听他又问,“好玩么?”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就觉得懒洋洋地。
言笙似乎笑了笑,低头,“不好玩,还没三叔那的人工湖好看。”直截了当的,实诚得很。
秦涩这才低笑出声,压着嗓音,纵容的味道愈发明显,“我在隆阳城郊外有个别院,整个坐落在一片湖心岛上,开春了带你去。如今深冬腊月的,逊色不少。”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徒留楚宣痛地冷汗涔涔,他素来埋头苦读,才算有了些许成绩,从未去关注坊间八卦流言,自然不会想到这姑娘同十三皇子还有关系,若是晓得……他哪敢动心思?!
当下苦不堪言,见这位爷看起来神色如常,张了张嘴,意图提醒他手底下还抓着个人呢。只是,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少女似乎饶有兴致,“若我就是喜欢这片湖呢?”
带着娇俏,撒着娇,声音绵软。
可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