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笙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言承心中“可怜”的形象愈发坚不可摧。
翌日午膳方过,秦涩的马车就停在了言王府的门口,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日都在发生,以至于言王府的门房小厮已经有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如今的淡定自若了。
言笙带着浮生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秦涩撩着帘子同西承说着什么,他声音很低,看不大清,依稀可见眉眼之间少许戾气,见她出来,那戾气瞬间消散。
快得言笙恍惚间觉得方才只是错觉。
“来了。”他探了身子迎她,马车里,已经准备了热牛乳,“尝尝,今日刚从皇宫里送过来的。”上好的牛乳并不多见,在皇室专用的养殖场里,用专用的饲料喂养,牛乳经过专门的工艺去除腥味,很是香甜。
“给,热乎的。”
他不太爱喝这些甜甜的东西,所以之前也没人送来,那次见她爱喝,才让人去取了,今日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
精致的描金白瓷杯,银质小勺,无一不精致,她捧着杯子暖手,抿了一口,还是喜欢的味道,眉眼弯弯眯着,“我们去哪里?”
“之前给你练手的铺子,就在东街,今日带你去看看,正好也让掌柜的认认你。”
言笙挑眉,立刻想起来秦涩给她的基本账簿,东街的确有一家铺子,“那家……首饰铺子?”
“嗯。”
东街的铺子不大不小,每年利润却不容小觑。多年经营下来,也有了不小的名声,这些年在隆阳也算盛行,许多宫里的后妃们都会特意让宫女出宫采买。
名曰宝记。
宝记掌柜昨日就接了消息说今日大老板要来,一大早就指挥着手下将店铺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屋檐下风吹日晒失了色的红灯笼也被换了下来,看上去焕然一新。
隔壁铺子掌柜双手拢在衣袖里,靠着自家店铺的门框看热闹,看着小二们搬了梯子爬上爬下的,挑了挑眉,问,“老王啊,你这是……过年还有些早呀。”
昨儿个下了雨,今日天还阴沉沉的没有放晴,街道被雨水冲刷了一遍,看上去整条街道色泽鲜艳,衬地新换上的红灯笼愈发喜庆,身形微胖的老掌柜双层下巴抖了抖,本就不大的眼睛愈发剩下了一条缝,眯着眼笑着,“这不,今日贵客临门。”
他自然不会说出对方是大老板的身份,这隆阳城啊,都以为他家老板游手好闲、游戏人间呢。
“哦?哪个贵客呀?如此兴师动众?”隔壁掌柜来了兴致,拢着袖子几步上前,探了脑袋交头接耳的,“来,老王……给我说说……这么大动静,难不成是……”他收了音,朝着皇宫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不言而喻。
王掌柜没理他,抬头梯子上擦屋檐小二高声提醒道,“哎,仔细些,你头顶……后面……对对,就那块!一定都要擦干净,一点点角角落落都不能留下!”
一边指挥着,一边歪着脑袋看着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了身边人一脚,回头,“哎,你还没走啊?”
身后,赫然就是一脸八卦的隔壁掌柜。
“走啥走啊,你还没说,贵客到底有多贵呢……瞧瞧你这换灯笼、又换对联的,瞧着可不就是过年才有的隆重?”
王掌柜这会儿没空搭理他,将他推到他自个儿的店铺门口,才苦口婆心地,“您呢,就好好待着喝茶,我这忙着呢,没空招待您嘞!”
“哎……”
“再说,您要真想知道贵客是谁,就泡一壶茶,搁门口守着,不就瞧见了?”说着,又忙着指挥小二们忙活去了。
隔壁掌柜点头想想,觉得甚有道理,倒也不急着去了,就这么拢着袖子靠着门框,看隔壁打得一片火热,间或还提醒梯子上的小二,“诶,那……那!对,擦擦干净……”
……
与此同时。
言承在自己院子里练字,他的字体苍劲有力,又中规中矩,和他的人一般,儒雅、温润,永远与人为善。
小厮托着嬷嬷做好的点心进来,托盘上青瓷小盏里,摆着四块糕点,白色的糕点,中间各点着一朵金色桂花,秀气又好看。
言承看了一眼,便搁了笔,只淡淡问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昨日在大将军府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按照楚溪的计划,她是想要让言笙去山间林中,但言笙不愿离开岸边,对岸站着许多下人,虽说听不清,但瞧着几分,再添油加醋几分,反倒比真实的剧情更跌宕起伏一些。
于是,小厮一板一眼地将加工后的版本告诉言承的时候,言承越听,眸色越暗。
等到听完,指尖糕点已经扑簌簌成了一团粉屑,落在墨迹未干的纸上……
他眸色比那墨迹更深。
半晌,才缓缓坐下,靠着椅背,“你的意思是……楚家那丫头请小笙过去,是为了皇后的赐婚?”那事他有所耳闻,只是当日祖父已经明确拒绝,他便不曾多想,没成想,这大将军府倒是不择手段得很,竟出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至于紫凝……
他也知她素来瞧不上小笙,可这一次……
他低头,从右手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小厮,“你知道该怎么做。”声音淡淡,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厚。
小厮却是遍体生寒,主子……这次是生气了。
几乎从未生过气的主子,这一次……生气了。
……
而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刚刚醒来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的男子,同样地,在听完手下来报的时候,彻底寒了眼。
蓄着三千墨发、披着袈裟的男子,身前一百零八颗珊瑚珠润泽晃眼,明明是普度众生、慈悲怜悯的打扮,可嘴角笑意,却森冷如魔。
染着嗜血的气息。
他说,“呵,今夜……我们去会会……这楚家。”
白云寺里的小师妹,他们小心翼翼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总不至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