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不打算走的话，最好找点办法自保吧。等战斗开始，我可没有心思顾及二位了。”晚饭过后，吴老汉扭扭身子从位置上起来，“还有。你们要的地图和干粮我都给您们打包好了，保证是村子里能提供的最好程度了。”
“真是遗憾，其实我还真的指望能有个导游的呢。”庄周无奈地摇头，“可惜你们都分不开身。”
“那感情好，你给我把事情解决了，我给你们当导游。年轻的时候我一个人走遍北地，这还没有我不认识的角落呢。”吴老汉也没有等庄周的回答，半开玩笑就出了门去，留下馒头还没吃到一半的两人。
“其实不论怎么样，庄周大人您都会插手这件事吧？”芳妧端起汤吹了吹，才缓缓地喝上两口，“真好喝。”
“如果就这样走了，这趟路程可能就显得乏味了。”庄周撕下一块馒头丢进嘴里，“而且，这个故事的后续你难道不好奇么？究竟是猎物的胜利，还是猎人的成功？”
“其实庄周大人您也明白吧，猎人和猎物，不过是同等位置的不同角色罢了，都是为生活而努力拼搏的可怜生物罢了。”
“是啊，那在这里面，我们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我们既不能劝勉猎人从此改吃素食，也不能安慰猎物放下仇恨，这个冲突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决定这一切的，不就是简单的‘物种’二字么？”
“我觉得庄周大人说错了哦，”芳妧看着手中的清汤，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度，轻声说道，“既然不同的角色有着不同的任务，那么属于我们的任务应当也是存在的。而且，您忘记了早上的那个孩子么？她或许是超越了你口中‘物种’的存在哦。”
庄周右手抬起，一块馒头正要送进他嘴里，却因为芳妧的话停在了半空，静止了几秒才又继续原来的动作。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对的，我们当然也有我们的任务。”
“那我们要出发么？”芳妧喝上一大口汤，不论喝上几口她都觉得这汤很是美味。
“现在还不是我们出场的时候。现在没有力量来源，你我的力量都很微弱，当然得在关键时候出场。”
“可是，力量的源泉究竟是什么？”芳妧皱起眉头，“女娲大人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在女娲神殿住着的时候神力源源不绝，根本不需要担心。”
“如果说是吸收天地间的某种物质为自己所用的话，那么我们的身体应该是某种‘容器’。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魔物也同样是一种‘容器’，为什么我们的表现形式和他们的并不相同？”
“女娲大人讲过，所谓神力，魔力，法力，其实是存在于世界中的第七元素。但她没有和我详细说，我也不明白指的究竟是哪些元素。”芳妧抬头回忆道，“说起来女娲大人这么说的时候还有些感慨，好像说什么自己原来所在的地方只有五点半种元素。元素还能有半种的吗？”
“神之故乡吗……”庄周感慨道，“我倒是知道五种元素，金木水火土，第六元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不过，据我所知，应该不会类似于容器，因为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离开女娲神庙的时候，女娲神庙的力量之源都恢复成了庄周大人您的记忆。如果是容器的话，庄周大人您的神力应该不会是表现出来的这样。”
“可如果不是容器的话，又会是哪种呢？不论是哪种，相互间的关联都重要无比，最重要的是，究竟用什么东西来对比出力量的强弱？”
庄周捏下一部分馒头，“区分两边馒头大小的，不是体积不是重量，那会是什么呢？”
“是灵魂吧。”芳妧打趣道，“它被您掰成了两半，但灵魂却是等分的。”
“那就有趣了，”庄周把小的半块丢到嘴里，“不过灵魂这东西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吧。”
虚无缥缈……吗？
庄周看向窗外的时候忽然这么想道，因为这个毕竟是来自于神之故乡的记忆，这个世界与之完全不同。
况且，退一步来说，灵魂这个东西究竟是否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证实难以证伪的存在。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庄周二人才吃完，并将碗筷都洗干净放回了原处。
他们从石老汉的住处出来后，就立刻被映了一脸的红，村落中高高竖起了上百根火把，将整个村庄照得亮堂。
“这……”庄周有些惊讶，他有想到为了对抗今晚的黑暗，村里的人会下血本，不过这样壮观的一幕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转头一想也对，现在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了，在场的人能不能活过明天，还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村里的孩子也不见笑容，只是抱着柴火跟在大人后面，大人们见庄周两人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庄周很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无非是他们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卧底，会在关键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什么的。别的不说，至少他们出现的时间节点也的确可疑，能做到像吴老汉那样不加怀疑倒是奇怪了。
这时候，庄周才意识到一个核心的问题，那就是村里面的人已经将狼群放到和自己同等水平的位置看待了。
“走吧，咱们去村口看看。”按照村民的条件他们应该还搭建不出城墙，那么他们能够依赖的东西其实屈指可数。
不出庄周所料，一排排磨尖的木头绑在一起，架成几层马拒作为抵挡狼群冲锋的手段。
村口留出半道口子，估计再不久就会完全封住，这样一来，他们面对森林的方向的基本保障已经有了，但另外一个问题在于吴老汉家所在的背坡。庄周在吃饭前曾观察过那里的地形，虽然不算复杂，但那样并不陡峭的山坡既挡住了村内众人的视线，又保证了狼群爬坡不会过于困难。
“要我是狼，我就从背坡冲。”吴老汉神出鬼没，忽然就在庄周身旁冒出，“可背坡实际上能够安排的人并不够，如果从正面抽调了太多的人，狼群或许就会选择直接从正面冲锋，以部分牺牲的代价攻入村中。”
“分成机动小队进行配合呢？”庄周提议道，如果能够成立机动队伍进行支援的话，前后防守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村前村后的的距离虽不近，但也没有说到了支援困难的距离。
“能够指挥的人不够。”吴老汉摇头，“我是必须呆在正面的，指挥狼群的家伙绝对是从正面出现的。背坡家里的地方我交给了吴升，这家伙虽然现在这样，但好歹还有威信，村里的人愿意听他的。”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芳妧问道，“如果村子被攻破，说不定我们也不能全身而退。”
“不，”吴老汉摇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村子即将守不住，你们跟着冬狗部队撤离。”
“冬狗部队？”庄周印象中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种混血的狗，”吴老汉摸出自己的烟杆叼在嘴里，“我们村子训练了一些，打算用它来里应外合，作为突围的手段。”
“如果真有那种情况，还是你们走吧。”庄周摇头，“既然是我们执意留下，当然不能变成你的拖油瓶。况且，我们也有自己的手段。”
“哦？”吴老汉意味深长地看了庄周一眼，深深吸一口烟，抬头看向天空，“你可不会是拖油瓶，之所以把你送走，出发点当然是我自己的利益。北方猎人的世界虽然纯朴，但本质上和南方的商人可没什么区别。”
庄周顿了顿，看着吴老汉，最后还是说道：“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就拜托你了，”吴老汉夹着烟杆敲了敲，“庄子大人。”
芳妧眼睛瞪大，但吴老汉全不理会她，吸上一大口烟就自顾离去了，只留下仍在原地站着的两人。
“他为什么会认识您？”芳妧奇怪地说道，“按道理来说庄周大人您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三百年以上了，普通人类中不可能会有人认识你才对。”
“这可不一定，”庄周摇头，“人的记忆或许会随着人死而消散，但总有一些东西被保留了下来，像是接力一般一代又一代地继承下去――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芳妧歪头，“女娲大人没和我说过这种东西。”
“她自然不会和你说，凡尘三千，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当你看过了千年，你就可以明白某些纯粹的道理。既然我总有一天要觉醒带你离开，与其告诉你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如让你自己出来看看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女娲大人……居然考虑了这么多？”芳妧惊愕，恍惚间又坐在她旁边讲着故事的女娲大人的脸又浮现在她面前。女娲大人浑身都天然散发着金光，摘下面具之后的她美丽纯粹，万千凡尘对主动退避，不敢有半点沾惹。
“她只会比你考虑得更多，毕竟曾经她可是统筹着来自于全世界的信息呢。”庄周摸摸芳妧脑袋，“这要换成我们的谁，想做到都只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啊。”
“女娲大人……”芳妧吃惊得嘴巴都合不起来。
“嗷呜――”一声长名刺破夜空，声音听起来虽然遥远，但村子的气氛已经立刻变了模样，所有村民都开始紧张起来，反而是庄周仍旧一副事不关己，抬头看看天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没有月亮。”庄周的话语有些失落，但芳妧既不清楚他说的月亮是什么，也不明白他这时候忽然说这个话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月亮，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是黑的。”庄周抬头看着天空。
“庄周大人，月亮是什么？”芳妧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有的只是细碎的光点。
“月亮，是晚上会挂在天空中发光圆盘，不过多数时候圆盘都不完整，像是碎片。”庄周的话语间带着些怀念的味道，像是在缅怀着无尽时间之前的事情。
“有那样的东西在，晚上应该会明亮很多吧？”芳妧使劲在脑海中按照庄周的描述构造，但想到的每一个都让她犹豫是否真的如此，最终又否决了自己原来的提案。
“月亮的光芒照在地上，会让整个世界都看起来像是水晶打造的，晶莹剔透。月亮上面则有着一所宫殿，一位名叫嫦娥的神住在里面……关于月亮，也有着数不清的传说，比如说其实世界上原来的狼其实是另一种生物，如今的狼都是受到了满月诅咒的人变成的……”
“庄周大人，您说的这些，其实就是神之故乡的事情吧？”芳妧轻声问道，“听起来，那是一个和我们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神之故乡。”庄周点头，“但要说截然不同，这我不好赞同，因为在我的感觉上，这两个时间，好像给人的感觉一样。”
“一样？”芳妧有些惊讶，“也就是说女娲大人成长的过程，其实和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差不了多少？”
“谁知道呢，”庄周耸肩，“我可是土生土长在王者大陆的人，只不过是看了些神之故乡的记忆。那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其实我也完全不明白呀。”
“但是，庄周大人现在给人的感觉，倒的确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过来的呢。”芳妧捂嘴笑道。
“搞得好像你认识过去的我一样。”庄周摇头，无语道。
在他们谈话的中间，村子外树林方向的远处似乎亮着数不清的细弱光点，甚至不用想，都可以很清楚地意识到那些是狼的眼睛。
数不清的狼群正在外头集结，这让庄周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那天晚上穿过的，实际上不过是森林的一个角落，而真正的深处，位于更加北方的位置。
“这个世界三百年变化也不小，不知道过个几千年，又会变成什么样……”庄周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