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 第一百零一章 回家

留在诸王堡的议员们全票通过议案:废除旧的帕拉图共和国,改组政府,成立帕拉图“第二”共和国。议员还是诸王堡派议员,办公地点还在大议事堂。看起来就是换块牌子,但实际上远非如此。共和国初生那几年,代表城市利益的诸王堡派系还能压制旧贵族派系。但是随着军功自由人阶层的不断扩大,蓝血派逐渐占据上风,并最终死死压制住诸王堡派。蓝血派常年执政,诸王堡派就只能常年在野,在野派一当便是二十几年。遽然大权在握,诸王堡派立刻开始一系列激进改革。新的大议事会通过的第一条法令便是《债务重组法令》。依照此项法令,帕拉图即将迎来大规模债务重组。共和国的净资产优先偿付本国债权人,境外债权人的债务将强制使用一种[年金债券]支付。年金债券的利率原则上为3%,偿还期限为四十年,且第二共和国拥有随时赎买年金债券的权利。虽然格罗夫说话很硬气,但是他的副手[贝克议员]立刻就找上维内塔首席顾问。贝克解释其中缘由,并请求谅解:“国库里确实没钱了!远远不够偿还债务!”……过去三十年,帕拉图征讨蛮子都是借钱打仗。不仅国民乐于购买债券,盟国投资者也乐意借钱给他们,因为帕拉图每次都能赢。盟国投资者主要是维内塔银行家,联省资金占比并不多。一是因为联省人吃过大亏,二是因为联省也没什么银行家。通过加杠杆,帕拉图只需要用少量的钱支付利息,就可以撬动巨量的资金。这些资金化作武器、盔甲、战马、军粮以及射向蛮子的铅弹,为帕拉图人带来三十年的胜利。战利品主要是土地、奴隶和牲群,金银很少,投资者要如何回笼资金?没关系,以“债券可交易”为基础,维内塔银行家发明了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工具:抵押、二次抵押、捆绑、分割……甚至为了对冲风险,维内塔银行家为债券市场引入了航运业的概念——保险。内德元帅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他一定不曾想到,他为募集军费使出的小招数,竟然自行演化为一头庞然巨兽。简而言之:帕拉图胜利,链条上所有人都赚钱;帕拉图失败,这大厦就会如多米诺骨牌般垮塌。首当其冲便是维内塔银行家和倾家荡产购买债券的散户。所以帕拉图人不能失败;在此之前也没有人觉得帕拉图会失败;但是这一次帕拉图就是败了。有人会问,像新垦地不是还有大片无人土地可以抵债吗?请别忘记,那些土地可不是帕拉图共和国的财产,而是帕拉图军队的财产。帕拉图军队不仅可以经商,还可以当地主,更能维持国中之国。……所以才有格罗夫的第二项改革:改组政府,收缴军权。由于主权战争的历史遗留问题,帕拉图陆军总部在法理是“联盟”的下属机构,只比大议事会矮半级。严格来说,二者是合作关系。大议事会甚至不能决定陆军人事任免,只能“建议”。格罗夫·马格努斯将[帕拉图陆军总部]改组为[帕拉图军事委员会],新的军事委员会隶属于大议事会。这也是诸王堡派一直以来的政治诉求,改[拥有国家的军队]为[拥有军队的国家]。[拥有国家的军队]的样板是联省,[拥有军队的国家]的模板是维内塔。帕拉图的****程度介于二者之间,但是三十年来持续朝着联省模式坠落。除此之外还有多项改革措施,目的都是削弱旧贵族在地方的势力。新的大议事会发布了一项声明,即《共和宣言》。核心思想就是占据道德高地:帕拉图第二共和国成立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了!赋、税、役都会减轻9会分享地权、鼓励开荒!第二共和国之外都是伪政府!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当然还有另外两项生死攸关的命令:召集各地驻军前来诸王堡;以及向阿尔帕德派出使节,尽最大可能挽救和平。……贝克议员拉着维内塔首席顾问讲了许多,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确实没钱了。国库连利息都还不起,更别说债务本身。政府甚至拿不出远征军的抚恤金,因为那是一笔天文数字。必须收缴陆军的财产,才能填上这个大窟窿。“滚你妈的!”暴躁的维内塔首席顾问当即痛骂回去:“你拿我当三岁孝?净资产优先偿还国内债务?谁是国内债权人?还不他妈是你们这群议员?!”首席顾问推开对方,怒气冲冲地走了。……债务重组的消息送回海蓝,又是一片哀号。立刻就有老人反应过来:“这不是疯王对付联省人的招数吗?”上一代帝国皇帝“疯子”理查四世,也是找联省银行家借钱打仗——那时候还不叫联省,叫山前地公爵领[弗斯兰德]。等到没钱还债,疯王就两手一摊,颁发《破产敕令》,宣布债务重组。弗斯兰德银行家被这套组合拳打得吐血。表面上他们债权没有被取消,实际上等于疯王用很少的钱冻结了他们的全部资本。如果他们想要出售这些债券,就必须狠狠割肉。许多弗斯兰德人因此破产,甚至自杀,这片大陆的金融业版图也随之改变。帕拉图的消息传回来,维内塔银行家群情激愤:“他们想不还就不还?!”“3%的利率?日羊佬还真敢啊!疯王都给5%的利率!”“日羊佬凭什么?!”“[粗口]!”……商人们的愤怒暂且不提。维内塔陆军总部“王座间”,将官们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就打起来了?”有人大为不解:“塞克勒是我同期,很理智的人,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关键是打得如何?谁赢谁输?我们干坐在这里,屁也不知道。”雷顿——他如今已是中将——骂骂咧咧地说:“阿尔帕德还是我班长呢!我倒不意外他能干出来这事。”“亚诺什将军呢?亚诺什将军压不住他俩?”有人问。“亚诺什将军据说是中风了。”另一个声音轻轻回答。一直闭目养神的齐奥上将突然开口:“你们知道阿尔帕德和塞克勒是什么吗?”众将官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军事督政官的话。还是雷顿中将壮着胆子问:“什么……什么?”“阿尔帕德和塞克勒是两条最好的猎狗,强壮、忠诚、凶狠。但只有亚诺什才是猎人。”齐奥慢吞吞自问自答,比起两年前谋划群岛之战时,他变得苍老许多:“如今猎人没了,猎狗就要相互撕咬啦……也再没有人能拉开他们。”猎狗和猎人这个比喻,在座也就只有齐奥上将配说,其他人都没法搭腔。“那我们怎么办?”雷顿抽着烟,闷声闷气说:“三军团在群岛和[胜利女神]对峙,四军团与[奔流河]对峙,都动弹不得。再征召预备役?”“你可得了吧!”立刻有人反对:“塔尼利亚都没消化完!哪能这样频繁地动员预备役?总能先弄清我们的目标,再讨论是否要征召预备役吧?”雷顿被刺了一下,也来了火气:“驻帕拉图武官真是个废物!送回来的都是什么情报?颠三倒四,他自己能看懂吗?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决策?”齐奥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王座间里的军官们明白督政官要说话,也纷纷收敛仪容,正襟危坐。“派观战武官过去。”…………皮埃尔·米切尔当了逃兵。安格鲁、瓦希卡还有其他狼镇人也跟着他一起逃了回来。皮埃尔自认不是懦夫。九死一生从荒原杀回帕拉图,他一次也没腿软过。皮埃尔就是不想再给他们卖命了。“走。”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伙伴:“咱们回家吧。”回家,这个词仿佛有神奇的魔力,令每个人阴霾的眼睛泛起泪花。“好。”大家叨咕着:“回家。”部队从双桥大营开拔的时候,他们钻个空子溜走了。逃兵、死刑……这些他们都已经不在乎,他们只想回家。狼镇人专挑小路走,刻意躲避村庄和镇子,甚至绕到无人区里面。渴了喝溪水、饿了吃干粮,历尽千辛万苦,狼镇边界的大角河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到家了。每个人都欢呼着,发疯一般跑向大角河。亲吻河岸,捧起河里的水痛饮。皮埃尔吸了吸鼻子,轻唤安格鲁:“钩儿?”“怎么啦?”“我爹给我讲过,在北边老家的时候。杜萨克给皇帝当足七年差,就会被打发回家。他们把衣服、刀和家当都驮在马背上,结伴牵马走着。一直走到弓背湾,杜萨克们第一眼看到杜河的时候……”[杜河:thedonriver,帝国境内的杜萨人的故乡]其他杜萨克们静静听着。“……‘我的老天!你就瞧吧!’”皮埃尔模仿着父亲的腔调:“人人简直像发了疯,大喊着冲到河边‘杜河!静静的杜河!我的爹娘!养育我的恩人!乌拉!啊啊啊啊!’”皮埃尔忍不住发笑,眼圈却泛红。不是杜萨克的狼镇人听到这里,眼睛也变得湿润,鼻头发酸。皮埃尔继续讲:“他们把制帽、军服、枕套、靴子通通扔进河里。他们平安回家,于是便犒赏杜河。下游的爹娘妻儿看到一顶顶制帽像天鹅一样从上游漂下来,就知道自己的亲人到家了……”皮埃尔摘下帽子,使劲扔向大角河。黑色的帽子顺着蜿蜒的河道转了几个弯,消失在芦苇之后。其他人也纷纷照做,他们声嘶力竭呐喊:“爹!娘!我回家了!”皮埃尔走到河畔,想要洗去身上的尘土。望着水中倒映出的脸庞,皮埃尔几乎认不出那人是谁。那人目光忧郁,紧紧皱着眉头,眼窝深陷进去,颧骨消瘦地凸出来。皮埃尔触摸着自己的脸庞,他有些记不得自己原本的模样了。几次目睹伙伴阵亡之后,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半分怜悯。他变得铁石心肠,对敌人冷酷无情。可是他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欢笑,他也很难再注视孝子天真无邪的眼睛。在此之前,他牢牢扞卫着杜萨克的光荣,一有机会便表现出忘我的勇敢。他怀着冷漠、蔑视的心情拿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因为作战勇敢,他得到四次嘉奖令、三枚奖章。而现在,他当了逃兵。但是那些都已经无所谓啦,因为他回家了。皮埃尔跃上马鞍,朝着米切尔庄园狂奔。灿烂阳光一扫冬日阴霾,天空湛蓝如洗。山川河流早已解冻,泥土中散发着草芽萌发的新鲜气息。燕子已经从维内塔和联守家,成双成对在老地方筑新巢。大雁的队列掠过这片土地,向着荒原飞去。在皮埃尔的记忆力,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家里都会很热闹:爸爸和车把式们会把长鞭抽得“啪啪”响,驱策挽马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沟。其他雇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小心翼翼撒着烟种。妈妈会围出小片菜园,撒上荨瓜、南瓜、黑豆、柿子的种子;西北面是家里的麦田,麦苗已经返青,正要锄草补肥。沉浸在回忆中的皮埃尔倏忽惊觉,橡树后面的米切尔庄园寂静无声。没有马儿的嘶鸣,没有正在劳动的大伙唱着的号子,没有人烟。平坦肥沃的土地如今荒芜着,杂草胡乱地生长。皮埃尔的心中无比恐惧,他发疯一般抽打战马,越过围栏,径直奔向大宅。“爸!妈!”皮埃尔大喊:“我回来了!”小杜萨克翻身下马,健步冲上台阶,猛地撞开正门,带着哭腔寻找:“爸!妈!我回来了!”“哗啦”,盘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门厅内的斯佳丽扑进他怀中,失声痛哭。“没事!别怕!”皮埃尔紧紧拥抱着妹妹:“哥哥回来了。”皮埃尔看到他的母亲——他高贵雍容、典雅娇柔的母亲,就像寻常农妇那样用方巾裹着头发,身上穿着劳动用的粗布衣服,哭泣着朝他奔来。皮埃尔揪紧的心放下了,他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发誓,他从未见过母亲提起裙子那样奔跑过。爱伦·米切尔捧着儿子的脸,像是捧着最脆弱的玻璃器皿,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儿子和妹妹,三个人紧紧拥抱着,泣不成声。这天晚上,爱伦为儿子煮了鸡蛋,热了牛奶,烤了面包。皮埃尔终于得知家里的境况。赫德蛮人入侵的消息传开之后,最开始征召的是杜萨克。狼镇的杜萨克全都在名册上,他的父亲也在其中。杜萨克们带着武器、骑着战马,集结出发。杜萨村除了老头子和未成丁的孝,成年的男人都走了。还是为了防备蛮人,又要征召佃农、征募粮食、征发牲畜。雇工们纷纷逃走,农民们把自家牲口藏进森林、把粮食埋进地窖。征不到佃农,便抓走许多自耕农。藏起来的牲口和地窖里的粮食也被找出不少,藏匿物资的农夫都被施以鞭刑。热沃丹拼命搜集物资、征召部队以求自保,却没人在意狼镇这些外围的村镇。动乱之中,狼镇零零散散来了几波赫德劫掠者。赫德人或许以为又是几座不设防的小村庄,他们可以抢掠、歇脚。但是狼镇各村有温特斯·蒙塔涅留下的民兵队,赫德人的散兵游勇没能占到便宜。就像捕兽一般:六七个赫德劫掠者闯进村子,四面八方锣声一响,便把他们都用标枪扎死或是擒住了。相比之下,给狼镇造成最多伤害的不是赫德人,而是帕拉图人。不久之前,又发下来命令。米切尔庄园需要缴纳动产税——即按照所拥有的土地的价值缴纳一定比例的动产税。餐前祈祷时,皮埃尔左手握住母亲的手,右手握住妹妹的手,他难过地发现母亲和妹妹的手上都是伤痕“我回来了。”米切尔先生轻声说:“都交给我吧。”……同一时刻,海蓝,纳瓦雷府。紧张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燃,仆人们纷纷躲避,生怕引火烧身。安娜坐在梳妆台前,低低垂着头。“去修道院?”纳瓦雷夫人她捂着心口,胸膛剧烈起伏:“你到底发什么疯?”安娜一句话也不说。这是纳瓦雷夫人最害怕的事情,她的长女一旦以这幅模样示人,就意味着她心意已决。而她的长女一旦心意已决,就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是一个非常死脑筋的丫头,她外柔内刚的优点这时反而成为最大问题。“值得吗?你还这么年轻,值得吗?”“你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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