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学着他往日的动作去给他抚拍后背顺气,见他难受羸弱的样子,她忽而有点小后悔。

“昨夜你进来之前,朕都是在与梁离恒讨论政务,将捡了他的衣物,你就赶巧进来了。”她越说声音越小。

楚娈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身为皇帝,她就算抱了别的男人又如何!

容钦将身子大半倚靠在了楚娈的肩头,咳过了度,整个人都弱的像是随时能背过气儿去,楚娈想将他放躺下去,他却用手抱住了她的腰,不若平时那样霸道紧勒,只轻轻的环着她。

“咳咳……如今臣身中虎狼之毒,随时都可能……咳咳死掉,知道陛下一向……讨厌臣,也不敢多奢求什么……往日我行事霸蛮,总是弄哭陛下……咳,臣怕有的话再不说,便没机会了……”

他就凑在她耳边,有气无力的声音断续,肩头忽而有些温热感,楚娈颤着手去摸,指尖当即湿腻一片。

“别说话了,你又吐血了,朕去叫太医来,你快躺下!”楚娈大惊,本以为剧毒已清,却没想容钦又吐血了,立刻要起身。

容钦却握住了她的手,从她肩头颤巍巍的离开,这权倾天下的男人此时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薄唇边的鲜血蜿蜒,昳丽的桃花目沉沉的注视着楚娈。

“臣一直爱慕陛下……这颗心多年不曾变,咳咳,从你年幼时的保护欲再到经年而变的占有欲……是臣奢望了,咳……也无怪陛下厌恶我,连我自己都讨厌这样无法控制的自己……”

“幼时陛下总问臣何时能带你出冷宫……等臣有能力带你离开时,你却咳……不记得臣了……死了也好,往后就不用惹陛下厌恶……”

他又是一阵剧咳,俊美苍白的面庞上都溅染了星星点点的鲜血,楚娈急的用手去捂他的嘴:“你住口!躺下去,不会死的!”

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楚娈已是乱了手脚,心里闷闷的难受。

“朕固然讨厌你,可,可也没想过真的要你死。”起码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死法。

容钦笑了笑,那饱含凄然悔恨的意味着实让人心悸,新换的雪白中衣上又是大团的血印,几度摇摇欲坠,却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楚娈。

“别走……我容钦这一生,伤过害过算计过的人无数,只有你咳咳……楚娈……我不曾……咳我若死了,你便让人将我的心取出来吧……那是属于你的。”

楚娈憋不住的眼泪立刻淌个不停,在容钦冰冷的怀中连挣扎都不敢乱来。

“不行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又去讨厌谁!浑蛋容钦!”

伏在肩头的人被她一推,毫无预兆的便倒回了床间,只见他双眼紧阖,遍染的鲜血凄凉,似乎是再没了生息。楚娈赶紧跑出去叫人,一直候在燕阁的太医和安顺匆匆赶来。

“不是说剧毒已清吗!他怎么这样了!”

太医们也吓的不轻,小皇帝为何一身女装出现此处,不敢深究,单是躺在床上的容掌印,仿佛已经吐血而绝,个个忙强忍着腿软上前去查看,最先探到容钦脉搏的太医额间冷汗如雨。

脉游沉稳,哪里是气绝之人该有的脉象,再看吐出的血,映带殷红,并非是中毒而喷出的血,倒更像是强伤了内脏,逼出来的……

耳畔是小皇帝的怒斥和哭声,一时间弄不清状态的太医,顿时有种单脚踏入鬼门关的感觉,只能欺君瞒上了。

“掌印身中剧毒虽拔除,可残余的毒却依旧在体内,随时有生命之虞,臣等必竭力救治。”

凑在床前的几位太医俱看向诊脉发言那人,惊惧不已。

这是闹哪样?!

作者菌Ps:没错,这是苦肉计

朕不喜欢你

博山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安神宁息颇是有用,亦是盖去了药味,楚娈坐在床边良久,将躺在床上的容钦看了又看,神情忿忿。

此前她一时慌了神,真以为他会有个好歹,可是现在细思,这阉奴恐怕多是用了苦肉计。

他是算准了她心会软。

“哼,你还装!”粉拳一攥紧,便捶在了容钦的胸上。

原本还不省人事的容钦倏地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幽邃,手一抬,冰凉的五指握住了楚娈的小手,失望的淡淡道:“陛下真是愈发聪明了,咳。”

果然是骗她,楚娈用力抽手,容钦不禁多用了几分力,挣不脱就由了他,看着那张雪色惨白的脸,涌上口中的千言万语,终是变成了冷冷一哼。

躺在床上的人立刻笑的眉眼微舒,如寒山融雪般粲然愉悦,将她的手放在了心口的地方,“我说的那些话却是没有半个假字,容钦的心里,只有陛下一人。”

包着小手的五指也不再那样凉了,暖暖的热浸的楚娈一怔,侧过身直视容钦的眼睛,好不掩藏的情愫浓浓,以往他总是恫吓她,强迫她,这样温言细语的表白,大抵是第一次。

“可惜朕不喜欢你。”

这一刻对他的恐惧消失了,她连掩饰都不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心里话。

眼底正在缓缓绽开的璀璨光芒,旋即黯然,心塞难当的感觉不好受,容钦只觉得双眼发涩,往后怕是都忘不了楚娈这幽怨又忧伤的眼神了。

他错的离谱。

看着容钦难得一露备受打击的神情,楚娈心中快意不已,总算是扳回一局来,清咳了两声:“不过,朕也不喜欢别的男人。”

容钦骤然看向她,愕愣了片刻后,笑的银牙全露。

……

楚娈的世界已经被容钦占满,或强势、或逼迫,这是不懂女人的老男人一贯会走的歧途,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很多时候她都能从容钦的眼睛里看见唯独对她才展露的东西。

就因为这,哪怕她厌他,恶他,却也不真正希望他死。

“陛下,晋王世子来了。”

楚娈正兀自出神,楚祯已经入了殿中,不高不低的行礼声惊醒了她,这几日禁宫尚在严查中,奉酒宫女虽死,可这事却不能轻易而了,那日入宫参宴的人多为宗亲,连同楚祯在内,至今还留居在宫内。

“堂兄来了,不知皇叔如何了?”

她那皇叔本就病重,一听未来儿媳凛月公主中毒身亡,气的吐血几丈,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父王他已无碍,微臣过来,是想问问陛下,凛月公主丧仪之事,父王的意思是由晋王府来操办。”

他们两人已御赐婚配,梁凛月也算得上半个楚家人了,如今身死于宫中,楚祯此前虽不愿接受这桩婚事,可现下人没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楚娈揉了揉额头,这本是小事,可偏偏不久前小安子才来转了梁离恒的话,说是不准许晋王府插手丧事。

“不用了,后梁使团尚在,梁少主之意是要带凛月公主回后梁去。”

既如此,楚祯也不好再说什么。

“听闻容钦已拔毒清醒,他倒是造化大,此事说来,还是东厂惹的祸患,臣方才过来时,便听宫人言说,那奉酒的宫婢乃是因为亲兄被厂役无辜打死,便怀恨在心,这次宫宴才寻了机会投毒,只可怜凛月公主……”

在楚娈跟前,楚祯一贯不掩饰对容钦的愤恨和不喜,俊朗的剑眉微皱。

这样的传言,楚娈自然也听说了,可那宫婢的死因和毒药来源皆透着蹊跷,就算她是怀恨在心,也免不了幕后有黑手在帮她。

“这事并不简单,那宫婢被人强灌剧毒伪造自尽而死,定还有人藏在深处,朕已着东厂与锦衣卫同理,必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楚娈说着,清亮的目光看向了楚祯,龙章凤姿的少年似乎吃了一惊,眉头皱的更紧了。

“帝宸之中竟有此事?定须细查!”

夜里,楚娈去看容钦时,便将楚祯的反应告诉了他,这次他大难不死,她很清楚的意识到一点,她需要他,需要他巩固帝位,掌控朝堂,震慑群臣。

以前的种种,暂时可以不计了。

“我看堂兄挺愤怒的,还说想协理此事来着,你确定不是想公报私仇?”

容钦半坐而起,后腰枕在隐囊中,看着坐在床边抱着果盘叼着雪梨块瞪他的楚娈,晶莹的梨汁顺着嘴角蜿蜒,他递了巾帕过去,淡淡笑着:“陛下,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臣确定此事定和他少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