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浣应了一声,朝秦云笙福了福,转身开门去了。

明明灭灭的灯火中,秦云笙的小脸上神色晦涩莫名。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里进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嬷嬷。

夜里露气湿重,一股寒气灌进门来,玉浣不由打了个哆嗦。

“秦二小姐可在?”那侍女探头朝里边望了一眼,问道。

借着明灭灯烛玉浣看清了那嬷嬷的面容,不是宫中妾婢们的打扮,模样也不甚熟悉,她心中警醒起来,朝屋里望了一眼,谨慎道:“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嬷嬷有何事情不如明日再来吧。”

那嬷嬷蹙紧了眉头,好似很是焦急的样子,“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姑娘通融通融让奴婢进去跟秦二小姐详谈吧。”

玉浣见微知着,看着那嬷嬷佯装焦急实则躲闪的眼神,心中一凛,道:“发生何事了,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嬷嬷,谁人派你来的?”

那嬷嬷也是个人精,见玉浣起了警醒,眼神更是闪烁起来,她对答如流:“回姑娘的话,老奴是四小姐院子里的,四小姐她上吊自尽了,老奴是大夫人派来请二小姐过去主事的。”

秦云笙虽说在秦府中颇得老夫人的喜欢,很是话语权,但是这秦府之中还是男尊女卑的,依她姑娘的身份何时在府中主过事了?即便是秦云紫自尽了,那处理的也该是她们院里主事的嬷嬷,怎么会让秦云笙一个白日才跟自己主子结过梁子的人去主事呢?这嬷嬷说的事情可当真蹊跷。

玉浣仔细地打量着那嬷嬷的穿着,不是宫中婢妾的打扮,更像是秦府中做粗活的粗使婆子,其发髻偏左,髻根只用一根破旧的布条箍着,衣饰虽然华贵,但是手上有许多因为常年干粗活而长的老茧,脸庞左侧也隐有些脏污的痕迹,这嬷嬷一看便知不是院子里身份较高的大嬷嬷。

试问一个粗使婆子,穿着一等大嬷嬷的衣服,半夜里无端的来找一个跟自己主子结过梁子的人主事。这事情真是无处不都透着蹊跷。

秦云笙坐在屋内听着二人的交谈,面上的神色淡淡。影影绰绰的烛光打在脸上,半明半暗的正如她此刻的心绪一般。

秦云笙淡淡的一笑:这秦云紫真是有毅力,下午才被她将了一军,这如今可又是生了法子折腾。

玉浣自然是不信这丫头说的话,只是道:“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夜里凉,小姐身子弱,不方便出门,还是请四小姐院子里主事的嬷嬷自己做决断吧。”

嬷嬷的眉眼一凛,掐了自己一把,泪水盈盈的看着玉浣,“人命关天,姑娘难道就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吗?我家小姐好歹也是二小姐的亲妹妹,我家小姐出了事,难道做姐姐的二小姐就能不管不问吗?”言外之意便是在威胁玉浣,若是今日秦云笙不去秦云紫住的禅房中,那便就是漠视姊妹亲人,是不忠不义之举,要受到天下人的谴责。

这嬷嬷的本意其实是想吓唬吓唬玉浣,好让她赶快去叫秦云笙,自己好回去复命,但却没想到这话更是让玉浣起了疑心。

玉浣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那嬷嬷,只是道:“既嬷嬷都说了此事人命关天,我家小姐不过一个姑娘家家的,定然是做不了主的,嬷嬷还是请回罢。”

她说着就果断了关上了门,不给那嬷嬷一点说话的余地。

那嬷嬷吃了闭门羹,看着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东西。摆的甚大的架子!”接着又是打算敲门,但玉浣却已熄了烛火,屋子里黑漆漆的,好似无了人的声息,她也只好作罢。

嬷嬷气恼的重重的踢了一脚房门,骂骂咧咧的走了。

玉浣贴在门缝听着动静,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远,才走进了里屋。

秦云笙坐起了身子。

“小姐。”玉浣唤道。

秦云笙恩了一声。

漆黑一片中,秦云笙的眼睛亮的惊人。

玉浣低声道:“小姐,奴婢看那嬷嬷有问题。”

有问题?秦云笙淡淡的一笑,她当然知道那嬷嬷有问题,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秦云紫身边的丫鬟来必然是有诈。

“那嬷嬷说是请你去四小姐的院子中主事,四小姐上吊自尽未遂,在禅房里闹开了。”玉浣低声说道。

秦云笙左手托着香腮,温婉垂眸,浓密长睫在眼底投下浅浅剪影,“玉浣,此事你觉得可信吗?”

玉浣摇摇头,低声说道:“奴婢觉得不可信,奴婢瞧着那嬷嬷手上生着老茧,不像是常年随着主子伺候的大嬷嬷,反而更像是那些干粗活的粗使婆子。小姐,你说这四小姐无缘无故的派一个这样的嬷嬷来请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事为反常必有妖,即便是不知道秦云紫这打的究竟是什么如意算盘,也是能知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耳。

秦云笙淡淡的一笑,却也没说话,双眼望着窗外荒寒的月色,目光深远。

。。。。。。

秦云紫所客居的禅房内。

灯火如豆,烛泪滴滴,纱窗后,人影绰绰。

“怎么样,那个贱人来了没有?”秦云紫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迫不及待的问道。

裹挟着一身的露水寒气,一个身量不高妇人从远处姗姗来迟。

那嬷嬷先是朝着秦云紫一福,才苦着脸回道:“没有,二小姐的丫鬟机灵的很,无论奴婢怎么说,她都是不肯让奴婢进屋去。奴婢连二小姐的面都没见着,更别提说跟二小姐说句话了。”

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秦云紫便狰狞了神情,素手毫不犹豫的朝着嬷嬷的脸便打了过去,她尖叫一声,“废物!”

秦云紫气得狠了,对那嬷嬷拳打脚踢的,状似疯癫泼妇一般,“真是废物,让你去传个话也不成,我养你作甚!废物!”

嬷嬷不敢反抗,只好生受了她的那拳脚。

如雨点一般的拳脚落在嬷嬷的身上,嬷嬷因痛而闷哼出声,她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哀嚎起来,“四小姐息怒,四小姐息怒!那二小姐的丫鬟机灵得很,奴婢好说歹说,她也不让奴婢进去,这不是奴婢的错啊,四小姐,求求你饶了奴婢这次吧!”

秦云紫气得小脸狰狞,发髻上的璎珞流苏坠子都在打着颤,“饶了你?废物!让你去传个话都传不好,白白花了我几十两的银子,找了十几个叫花子,本想收拾一下秦云笙,我计划的好好地,可你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你说我养你作甚,不如早早的死了痛快!”

秦云紫此时早已形象全无,披头散发的捶打着那嬷嬷,眼神可怖,好似是从那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她瞪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咬牙切齿的道:“秦云笙,你这个贱人5了我的好事,还能这么的逍遥自在,凭什么!凭什么你就有那么好的出身,那么多人的疼爱,能穿好的,吃好的,样样都比我好,凭什么!贱人你给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狠狠地踩死你!”

。。。。。。

翌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秦云笙洗漱装扮过后,脚踏着木屐,刚从禅房中走出来,便是碰见了秦云紫。

秦云紫此时正站在门外采晨脂,看见秦云笙从房中走出来,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姐姐可算是醒了,瑜婉还打算跟姐姐一道去听大师诵经呢。姐姐,昨日之事是瑜婉的不对,瑜婉冤枉了姐姐,错认了凶手,瑜婉在这给姐姐道歉了。望姐姐可莫要因此事怪罪瑜婉了,瑜婉才回京城没几日,里里外外的打点过后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是姐姐再因此事怪罪瑜婉,那瑜婉这月例可真是——”秦云紫欲言又止。

秦云笙看着凑过来的秦云紫微微挑起了眉毛,秦云紫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昨日还一副跟她有血海深仇的模样,怎么今日可就又变得这般的友善了。自己因为昨日之事生不生气,与她的月例有何关系?

秦云笙探究的打量着秦云紫。

秦云紫笑眯眯的模样,好似真是个毫无心机的单纯少女一般,看着秦云笙,那目光中隐隐的有一分乞怜神色,无端让人觉得其可怜,心生怜惜之意。

意识到周围人不善的目光,秦云笙的心中猛地一个激灵,看着秦云紫的目光由探究变为了犀利。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这话可是在暗指自己因为此事迁怒于她,而克扣了她的月例。

秦云笙心中冷笑一声,秦云紫果然是秦义庄的亲生女儿,跟他简直是一个德行,无事生非,诡辩是非黑白的能力还真是非常人所能比。

秦云笙不着痕迹的错开了秦云紫的手,淡淡道:“妹妹说笑了,这府中的月例之事向来都是管事安排的,孰多孰少都是有规制的,此事于卿何干,于汝何干?何况,妹妹这斛珠夫人的死究竟是怎么样的,大家都一清二楚,妹妹何必在这借此事生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