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苹苹，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坐在车里，两人相对沉默无言，其实这一举措是夫妻间的禁忌。.
“没怎么。”她丝毫没有开口的欲望，看着窗外回答地漫不经心。
“你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季郁礼拉下脸，还从没一味自找不痛快像对待申苹苹这样，碰壁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爱听不听。”申苹苹不满小声嘟哝，眼皮沉重，头重脚轻，发根又冒汗，说不出的难受。她又忽如其来一阵委屈，讨厌季郁礼的冷言相对，讨厌他不分是非就凶她，更讨厌他的不感同深受，明明她已经难受得快要死掉，他只是和柯小新一样粗心，根本没有察觉她正处于水深火热。
季郁礼无奈一声叹息，他的自持力还是不够，面对申苹苹还远远不够。他会被她的话伤到，就是被那种不经意到微不足道的话给刺伤，心里很不好受。然，他仍是伸出一只手，摸到了申苹苹握成拳的小手。小手攥着，冰冰凉凉，她似乎有些冷。
季郁礼停下车来，手探上申苹苹的额头，那里温度发烫。申苹苹的身子，冰火两重天，不是生病了才怪！
“你多大了，就非要讳疾忌医吗？”季郁礼忍不住又怪罪她对自己的大意，真是个孩子，连是否病了都不懂。
身体上生了小毛小病，内心变得格外敏感脆弱，季郁礼分明是情急之下的担忧焦急，申苹苹以为季郁礼本能地嫌她小，嫌她长不大，嫌她懂得太少。她闭口不答，清晰明净的车窗上，光的浮光掠影里泛出两行无声的泪。
季郁礼感受到了车厢内的静谧压抑，他偏过头，看到的只有申苹苹假意双手拍着脸，欲盖弥彰抹去泪痕。他说不出的烦闷，深知此时此刻他该有的行为不是安慰便是静默，只是他平日里的文质彬彬隐藏不了他骨子里的直率。
“申苹苹，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季郁礼平静地开口询问，要猜一个人的动机实属海底捞针，他已然看不透申苹苹，她在日积月累里变成一个不再是一层不变的小苹果。她的想法虚无缥缈，她开始学着沉默，她正在用沉默对待他。
这个车厢，很少再重现往日里，申苹苹的喋喋不休。
申苹苹在季郁礼的坚持下，做了全套检查，所有指标都正常，医生只表明，申苹苹大概是累到了，好好休息几天便没有大碍。男医生仿佛心知肚明地朝季郁礼笑了笑，这一笑更使心情欠佳的季郁礼不快，牵着申苹苹就离开，就连道谢也省略。
“我们有必要制定夫妻生活的具体时间段。”申苹苹上车后，开场白让季郁礼惊讶得目瞪口呆。
季郁礼并未立即发动车子，双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方向盘，在这个算不得狭隘的空间，申苹苹的声音尤其显得突兀。
“如果你是因为你喝醉酒那次怪我对你……我可以道歉。”季郁礼思来想去，所有问题里，莫过于那一晌贪欢。只是，为何你情我愿的事，会百转千回成当下这惨淡的局面？
若是，爱和做 爱从来无法混为一谈，那么他会试着清心寡欲，为了申苹苹。
“不是！你没看到那个医生看我们的眼光吗？”申苹苹敏感地一塌糊涂，她自己发现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可这脾气上来，怎么克制都忍不住要发作。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申苹苹，你没感觉到，你最近一直在躲避我吗？为什么？有话要直说，好吗？”季郁礼放软了语气，甚至把前段时间就想要搞明白的问题问了出来，再这样下去，他可要疯了。
申苹苹不是一无所知的女孩了，当季郁礼意识到这点时，瞬间领悟到，再怎么单纯无瑕的女孩，到了二十二岁的年纪，原不会是一点不识人间烟火的。再怎么不懂，总该是存有小女人的心思，或多或少。
“自从沈如音回来之后，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季郁礼了，我有说错吗？”说这话时，申苹苹满脑子都挥不去季郁礼背着身子，脚踩在泥地里折芦叶的身影。
记忆，是挥散不去的旧影像。一段老时光，铸成一张旧相片。
大约，我们弥足珍贵的，并非记忆，而是记忆倒退回过去时的我们。那里，没有忧伤烦扰，没有爱情里的善嫉……
一切，都是懵懂而无知的。转眼，自己悄悄爱着，恨他却始终游离在外。
“季郁礼，我爱你。”申苹苹鼻尖酸得像是闻了刺激的气味，很怕一眨眼，眼泪不听话地坠落。
申苹苹爱上一个人后，眼泪与她，形影不离。
“可是你说，爱上一个人是很缓慢的。所以你知道吗，我怕等不到你爱上我……怕来不及等你爱上我，我又爱上别人。”申苹苹细声呜咽，等待催人老，真的怕季郁礼只差一步就爱上她，她却已经不起等待。
或许，一个好的女人是不该见异思迁的。可是，谁又明码标价地规定，一个女人只能为一个男人而死心踏地？
“季郁礼，如果你对我好就要坚持一直对我好到底。你不懂，你给的落差，让我想起就会崩溃。”申苹苹抿唇，眼睛没有直视季郁礼，她怕他的，怕他眼神里的温存，亦怕他眼神里时而显露的强势。
“我没和你说，你不回家的那三天简直成了我的恶梦，现在晚上都不敢熟睡，生怕你又出现在梦中，在梦中告诉我，你不要我了。”申苹苹鼓足勇气，把这些秘密与季郁礼分享，说她没心没肺，但这样的情感也会因为对着的人是季郁礼而难以启齿。
申苹苹话音刚落，季郁礼长臂一揽把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子拥进怀里，只剩下这一种办法让他找到安全感。婚姻里，最悲哀莫过两颗心的距离太长太远，可走进你的心，又谈何容易？
“苹苹，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为期。”季郁礼轻拍她的头，他能做的，无非是守在她身旁，陪她度过数不尽的白昼与黑夜。
可惜，日月星辰可以永恒，而人心，未必。
申苹苹掀开季郁礼的衬衫，张嘴重重咬住季郁礼的肩膀，她的呜咽淹没在这一记啃咬间。这样的话，打死申苹苹也不相信是从季郁礼口中说出，他一向是温温吞吞的性格，怎么也与浪漫沾不上边。而他，最近讲的话，都是温馨治愈系，也不知是否有口无心。
申苹苹鼻子一抽一抽，不过在季郁礼的安抚下总算是破涕为笑，顺便要求季郁礼回家煮皮蛋瘦肉粥给她吃。
“要是你总能被一点小恩惠打发，我就能省心太多了。”季郁礼玩笑地抱怨了一句，汽车上了路，马路并不拥堵，因此车速都能提升一些。
“一生教过我，做女孩贵在矜贵与自爱。”申苹苹讲起许一生，自豪感油然而生，她常常觉得结识许一生，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完全在理。可是苹苹，我和你是最亲密的人，所以在我面前，你是例外。而在你面前，我也是例外。”季郁礼隐约后怕，恐怕这个许一生会把申苹苹教得太出色，让她思考得太多而不给他人或是自己留一步退路。
“季郁礼，我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你听听她说得对不对。‘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申苹苹几乎没读过多少书，记得下来的句子更是少之又少。可是，当她读到这一句时，顺其自然地把她和季郁礼对号入座。
这使她呼吸都滞顿在那当口，季郁礼终究是个为现实倾倒的男人，纵然他成功，人前大放异彩。只不过，这样的男人千千万，而申苹苹碰上的，并非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至少，季郁礼之于申苹苹而言，内心太空洞，他藏了太多东西在身体里、在心里面，但申苹苹断定，其中装着申苹苹的，仅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我不知道。”季郁礼给出的答案，算得上模棱两可，可他决不敷衍。反而是被这话所触动，他坦诚布公道：“的确，我曾也那样做过。苹苹，我的改变、我的努力，也请你看一看。我们还年轻，不要急于一时好不好，给我们多一点的时间。”季郁礼不敢承诺爱，欺骗是最可恶的理由，等待是漫长的，好比爱上一个人的时间。
“季郁礼，和你在一起，我竟然开始分不清怎样的爱才算是你所谓的爱。要不这样，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有了比较才会懂得更真切。”这个念头在申苹苹内心徘徊已久，趁这个不好不坏的空档说出口，离开不是借口，只是不愿继续做个井底之蛙，等待催人老啊。
“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婚姻不是枷锁，可是它具备着一定的约束性。申苹苹，说到底，你的用意是什么？”幸好很快到了家，季郁礼早已无心开车。
“我有点后悔那么早嫁人了。”申苹苹心平气和，季郁礼失了风度，把车门摔得乒乓响，径直进了屋。他甚至是面色铁青地甩上大门，申苹苹站在小庭院里吓得倒退两步，关门的回荡声，依稀在空气里若隐若现，遗留下来零星的火苗。
申苹苹知道季郁礼是真的动了怒发了狠，他平时一贯的形象也失了，可谓“千金难买季总凶”。申苹苹原地发着愣，季郁礼复又出了门，他居高临下走到申苹苹一侧，表情不再柔和，似乎申苹苹的提议叫他大伤元气，季郁礼冷漠里闪过一丝无措：“申苹苹，你只是在无理取闹，我知道。”
随后，季郁礼顾不上申苹苹惊讶地留在原地出神惆怅，牵着她进屋。
屋内的家具摆设，同样令申苹苹终身难忘，大约习惯了的植入记忆，很难被舍弃。
季郁礼和申苹苹新一轮的冷战又打响，原因除了申苹苹那晚上的交易别无其它。只是，这次是季郁礼在拿乔，有申苹苹的地方，很少再听到他主动开口说话。夫妻之间，恰似恢复到了新婚不久后的情形，两个人根本没有合适的话题，相敬如宾是他们的共识。
申苹苹依旧贤妻良母，做不了事业上的女强人，至少能入得厨房了。她每天变化着花相学习新的菜色，手艺逐渐提高，然而她不再嘻笑着问季郁礼的意见。还记得，新学烧菜时，对于每一道菜她都是会献宝一样给季郁礼品尝，无辜的眼睛无不透露着想要被赞美认可的直白。
如今，而如今呢？
餐桌上听得见落筷咀嚼的轻声，不闻两人絮絮谈天说地。
那种简单的快乐，仿佛悄然远离，仿佛再也不会回来。
“我饱了，还有一个会要开。”季郁礼例行公事地交待行踪，申苹苹狐疑的多觑了他几眼，已经第二次了，开会放在晚饭之后。
申苹苹莫名其妙，将信将疑地应一声，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她不闻也不问，新婚之后申苹苹根本不过问季郁礼的作息时间，一味给予彼此最大自由。
度假村到了紧要关头，各工程面临严峻的考验，季郁礼首当其冲是第一把手。近些天，他日日早出晚归，和申苹苹照面都打不了几回。
隔阂让他们心怀鬼胎得躲着双方，如此避而不见，像是刻意制造。实际不然，季郁礼再不像话，凡是见了申苹苹，他都主动问一声好。可惜，维系夫妻感情的利器，绝不会是若无其事。
季郁礼忙得不见人影，申苹苹倒落得轻松自在，只要他不见，申苹苹的神经就稍稍松弛一些。至少不会像前几日那般神经质，她活得老样子，把上网当作消遣。还有，图书馆借的书，她每看到一半就会生出一股厌倦感。纵然，有些作者写得出神入化，简直能把中国字写成雷写成闪电，生怕哪一秒夺去了自己跳动着的心脏。
公司的年会放在下周末，早在这星期，申苹苹的耳朵快被磨出茧。公司里和她关系好的姐妹，见缝插针讨论着那一日该如何妆扮自己，天冷了是穿哪款礼服更优雅且保暖……申苹苹但笑不语，不死心地暗想，这一次季郁礼还会耐心地帮她出谋划策吗？
笑自己没主见之后，申苹苹大口吃饭，心情是自己的，我们都要善待她。
可是，申苹苹好多小细节总能惯性想起季郁礼，她和他度过的点点滴滴。人总这样无能，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都像自己做不了主似的彷徨无知。申苹苹要是再坚强勇敢一点，她就能一意孤行地和季郁礼分开一段时间，只是她没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听着听着，又想起他。
申苹苹苦丧着脸，女同事们见她闷闷不乐，心知肚明地纷纷给予安慰：“哎呀，苹苹你别愁啦，陈总监不是不让你当迎宾了吗？那天好好打扮哟，除了季总，公司年轻有为的单身好男人还多得很呢！”
申苹苹勉强笑了笑，有苦不能说啊，她只好自食其果。最后，不解气地对季郁礼从头到脚贬了个遍：“季总算什么好男人，鱼目混珠，脸部面瘫，整过容的假鼻头还敢出门见人。别扭得比女人还过分的性格真叫人受不了啊受不了！”这下，她终于以解心头恶气，叫他冷落她，叫他把她接回家却不关心一句冷暖，还不夸她日益进步的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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