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二次元 >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 > 第148章 只反派

四月将尽, 农历五月已然是仲夏了。

长安佛寺, 生着一棵高大的婆罗树, 传说乃是某位高僧从天竺带回中原。

入夏花开, 白色的雌花和淡黄色的雄花同株而生,徐徐清香如同梵音禅意。

苏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佛寺。

在他们不远处的娑罗树冠上,站着一个白衣青裳的身影,仿佛和清风花叶融为一体。

但当钟磬转身之后,立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相知……”钟磬脸上心满意足, 温柔邪气的笑容, 立刻风吹去。

娑罗树上的顾相知,青羽一般无声落到他面前, 平静地看着他。

清冷的眼眸空灵无物, 从来不会为外物所动摇, 也不会因为任何人沾染一丝杂念。那目光所向, 只有唯一所执, 如冰雪纯粹。

叫人忍不住痴然去猜。

钟磬却不知道, 顾相知心里唯一的坚定是什么, 是道,还是人。

他满是桀骜狂妄的眉眼,几息之间收敛起所有锋芒,垂下的眼角无辜又不安, 透着做错事被抓现行的丧气, 却又打从心底不以为是错, 隐隐的委屈不逊。

魔魅,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纵使上一秒还张狂得意,生杀予夺恣意妄为,下一秒就能放下身段一脸纯然无害。对着这样一张连垂头丧气都天真孩子气,比任何人都显得懵懂堪怜的脸,纵使看到全部经过,又有几个人能不为所动。

“你……你都看到了?”总是桀骜飞扬的长眉微蹙,小心地眨眼,略微心虚地看着人。

神灵不忍直视:【这是恶意卖萌吧,刚刚那么嚣张。】

顾矜霄面无表情,平静地说:“我没有去问月楼,跟你一起过来的。”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每一句都看到听到了。

钟磬嘴唇紧抿,失去最后一点侥幸,脸色都微微发白,嘴角垂下,眼眸和唇角都微微一颤。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是哀求似是委屈似是泫然欲泣,最后却勉强笑了下,黯然又温柔。

“是吗,都看到了……”他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神情,轻笑一声,“就是这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出手制止。”

钟磬稠密的眼睫微颤,抬眼去看他。

不制止岂非就是默许,默许不就是赞同?

顾矜霄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刚刚有些话说得很对,恶人跟恶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好人跟好人也不一样。”

一阵风吹起,无数娑罗花飘落,白的,淡黄的,纷杂俱下。

“以恶制恶,你视苏影为食物链上随意猎杀的食物,不知这条食物链上,比你更上一层的恶又是谁?来日,是否也会这么来猎杀你?”

钟磬慢慢笑了,他很少不夹杂任何邪气恶意纯粹的笑,每次这么笑的时候笑容幅度都不大。

像是秋日不那么暖的浮光,像是透过水面折射的朦朦胧胧的日光。

虽不热却温柔好看极了。

鹤酒卿的笑容幅度也不大,却叫人觉得他心里一定藏着世间极为美好的东西,只是看着就会叫人情不自禁也感受到那份美好。

钟磬不同,他笑的时候,笑容越温柔,越纯粹好看,越会叫人心浸染一丝凉意。

就像这个人的心底,装满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寒冷黑暗,只剩这片刻的笑容是唯一的温热。

钟磬就这样笑着,轻轻地看着顾相知的眼睛,答道:“他人的恶是我的食物,却不存在能以我为食的恶。这条食物链,在我之上,可以狩猎我的那个……是你啊,我的方士。”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恶人注定要被好人杀死的。就像太阳出来,黑暗被驱散。”他轻轻眨眼,眸光清澈静谧,笑着说,“反派死于主角,魔魅制于方士。不过……”

魔魅温柔地笑着,一瞬不瞬静静地看着他,清冷的声音也温软:“处置我这个反派魔魅的时候,你能不能先试着感化一下,别急着超度。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这种程度的恶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顾矜霄眉睫不动,无动于衷,平静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从未听过魔魅能转性,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超度你。”

钟磬桃花眼弯弯,潋滟脉脉,笑得更好看了:“没关系啊,你不愿度我,我也只能跟着你了。魔魅和方士本就是天生一对,生来就注定要形影不离,纠缠不清的。”

【胡说八道,】神龙听不下去了,【方士超度魔魅,那就是打死不管埋。我真是没见过比他更痴汉的魔魅了。见过痴汉不要脸的,第一次见花痴到不要命的。顾矜霄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都是套路,套路!】

顾矜霄退后一步,一瞬不瞬看着他眉目纯然清澈,乖顺温柔,轻轻地说:“不必在我面前伪饰什么,更没有必要一副怕我知道的样子。你能在我面前做手脚,抢先劫走苏影,既然能欺瞒,何必又畏我。顾相知不是顾莫问,对你没什么威胁。”

钟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轻轻地看着他:“你生气了吗?”

顾矜霄摇头,平静地说:“没有。我说过,你没必要怕我不高兴。”

钟磬一眨不眨,缓缓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很干净,越发像鹤酒卿:“既然不生气,那我们走吧,长安槐花看完了,五月石榴花开得最好。我们可以顺道去秦皇陵下面,我知道怎么进去,千古一帝的陵寝,很好玩的。”

他虽没有回答,神情却写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不能骗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背着他去杀人。他是魔魅,这是他的本性。

他也不能直言,之所以欺瞒,只是不想当着他的面杀人,不想让他看到世间人心之恶。

“我于你只是一点残留的记忆,不必因此委屈自己。”

“并无委屈,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很开心,很想做个好人。”

顾矜霄眼底微微一空,钟磬缓缓笑了,眼底潋滟生花,朝他伸出手,慢慢走近。

“请问,前面是顾小友吗?”

一道清冷薄暖的声音,淡泊平静响起,打破这方沉寂。

钟磬看到,顾相知那双清冷空灵的眼眸忽然微微睁大,就像一束天光投映冰雪湖泊。

顾矜霄心里未曾浮现那个名字的时候,脑海已经认出他是谁,身体的反应更早,循声望去的时候,脚步比目光更早走向那个人。

夏日草暖风熏,清风之下,娑罗树的花不断开落,花树那头赭黄色的门墙边,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眼蒙白纱,白纱之下那张脸,俊美清雅,不染人间丝毫烟火。

纵使一身白衣素服,冰蚕银丝,奢华昂贵如月光白玉裁剪,于他身上也只叫人觉出满身清气。只觉添了一道清贵疏离。

他站在那里不动,没有等来顾相知的回应,颇为客气优雅地颌首:“打扰了,阁下的声音有些像故人,是在下鲁莽……”

“鹤、鹤师兄。”顾矜霄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向他走去,闻言眉宇微微一锁,心头微沉,“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样的距离,鹤酒卿怎么会看不清,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

听到顾相知的回应,鹤酒卿的脸上微微展开一点笑意:“原来真的是小友,这就好。”

“鹤师兄在找我?为何不用纸鹤传书?”

顾矜霄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眉眼覆盖的白纱,眼底生出一丝微凉。

鹤酒卿笑容依旧,幅度却比以往更小,顾矜霄忽然发现,他好像清瘦了些许。

“我的确是在找你,有一个人,希望小友能帮我看看。至于我的眼睛……一言难尽,以后再说。”

一个月了,顾矜霄对鹤酒卿说,他要睡很久,这个很久真的很久,一个月。

顾矜霄睡着的那天,鹤酒卿银灰色的左眼忽然发热,然后,他就真的看不见了。

以前右眼每次红光炙热的时候,会被黑红色的黑暗耀得看不见,但左眼却是能视物的。

左眼出事这是第一次。

但鹤酒卿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道意不稳了。

道境被攻击,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应该说从生出道心的那一刻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两百年了,这是他第一次道意不稳,必然有特别的事发生。

道意不稳,术法的使用就会受到限制,所以等闲他不再使用方术。

即便不使用,普通的卜筮之术,找人还是容易的。

顾相知的沉默让鹤酒卿的笑容微微一敛,他轻轻地说:“让小友替我担心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真的看不见了,也不影响什么,师兄视物向来不用肉眼,你忘了吗?”

顾矜霄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着他。

只觉得声音压得很重,很难才保持平静:“鹤师兄想让我看什么人?”

鹤酒卿仍是笑着,神情却难得染上一丝半缕的愁绪:“阿天,他本是去玉门关找你,后来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他要睡很久。我没想到,一个月他都不醒。”

顾矜霄没想到是因为他久不回去:“此事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他素来如此。”

鹤酒卿的声音清冷从容,却比以往微低,隐着看不清的薄雾:“若是以往,自是无妨,十年百年我也等得。只是近来,我这里突然出了些琐事,惟恐无法看顾好他。趁着为时不晚,只好先找上你。他在这世间,只剩你一个亲人。除了你,我不知道可以放心托付给谁。”

顾矜霄怔然,心底微微的涩。

“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鹤师兄说出了琐事,究竟是何事,不能告诉我吗?”

鹤酒卿微笑浅淡,薄暖的声音温柔:“是小友知道后会比现在更担心,但鹤师兄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所以只能等解决以后告诉你。很快的,师兄保证。”

顾相知的声音从始至终没有什么情绪波澜,但他却一听就知道了。

顾矜霄别看眼,压下不知什么滋味的分神,平静地说:“先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鹤酒卿微微犹豫,沉默不语。

顾矜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了鹤酒卿也不肯让他看到眼睛?他的眼睛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轻轻地问:“鹤师兄,不想让我看吗?”

这时,从鹤酒卿出现,就一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冷眼看着的钟磬,忽然嗤笑一声,向他们走来。

一面轻慢淡漠地说:“鹤仙人没事总喜欢给眼睛蒙着一层白纱,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怪癖。以前在下不清楚,总忍不住想刺一下,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鹤仙人是算到有今日,早些未雨绸缪,如今这就用上了。”

这嘲讽的话,比起刺人嘲弄,更多却是失落黯然。

鹤酒卿出现以后,那个人眼里心里,就再也看不见任何,看不见他了。

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好过分。

他不开心,也只能去欺负那个让顾相知看不见他的人。

反正他知道的,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