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熟悉，低沉又磁性，唐知书已经猜到了是谁。
转身，就见从电梯里跨出来的人。
他身上穿的，不是西服，也不是九分牛仔，似乎换回了从前那样的装扮，中袖衬衫，灰色长款休闲裤，几步一走，就到了她面前。
“有事吗？”唐知书先开了口。
“你要去派出所拿包吗？”虽然已经知道，周绍扬还是问了句。
“嗯。”
“我送你去吧，正好顺路。”
“……”
唐知书没有拒绝，总归是天气太炎热，才是早晨，太阳就忍不住从窝里出来，毒辣的光线毫不客气地照射大地。
她在路边拦了一会儿车，也没见能载她的。
正好周绍扬说了顺路，她也就不矫情了。她想，只要自己心中磊落，也就没什么可忌讳的。
*
从酒店出发到派出所的地方，路程有些远，哪怕炎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上班族的热情，才过了个红绿灯，街道口又开始堵上了。
好在周绍扬对道路比较熟悉，钻了几个空子，总算是到了大马路。
只是，不巧，才到一半的路程，车子来了个猛烈颤动，接着便抛锚了。
唐知书被这突然的情况，有些懵，或者说是吓坏了，两手紧紧地握着安全带，周绍扬看着她这样，不由得想起从前。他知道，她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所以，那次放学回家走夜路的时候，他忍不住恶作剧了她，大约青春期的男生，骨子里都有捉弄女孩子的邪恶，哪怕他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成熟，但也不易例外地想要捉弄捉弄心仪的女孩子。
他们都说，女孩子要是怕了，就会抱住你。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去捉弄她的，果真，当时的唐知书被吓哭了，所以，他奸计得逞地抱住了她。
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即使那会儿还没有说破关系，但彼此之间早已心有灵犀。
而如今又瞧见她这幅胆怯的模样，特别是那双水汪眼眸让周绍扬忍不住想要将她拥进怀里。
他这么想了，也就准备行动，只是当指尖触碰到唐知书的肩膀时，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看他，眼神里有疑惑，但也有抗拒。
正是那抗拒，让他有些受伤，原本侵犯的动作停下，转而安慰她，“车子抛锚了，估计要等师傅过来维修。”
“……”
唐知书还想着独自呆在酒店里的圆圆，便冲他道，“维修师傅很快就会来吗？”
“那师傅在路上堵车了，估计等半小时。”
“可我小表妹还一个人在酒店里，我不太放心，要不你自己在这里等，我可以自己去拿。”
她说完，又道了声不好意思，便推开车门，直径朝马路对面走去。
看着她那匆忙的背影，他知道她应该是很在乎那个叫圆圆的小表妹，不过，他也没有在原地等，只是打了个电话叫人过来处理，然后随着唐知书的步伐追上前去。
唐知书被他拉住的时候，有些惊讶，“你怎么……你的车呢？”
“我已经拜托别人过来处理了，这里到派出所有条近路可走，你要在这拦车走大路，估计前面也是堵车。”
“我带你走吧。”
“……”
唐知书此刻所想的就是快点拿回公文包，然后赶回酒店。所以，她依然没有拒绝周绍扬的帮助，只是她没想到周绍扬说带她抄近路，竟然是从学校的正门，穿梭到学校的后门，然后直接到达派出所所在的那条街道，再走几步，就到目的地了。
可他们走地那个学校，是他们那会儿所读的重点高中。
因为暑假，学生都放学了，守卫门口的保安没有很谨慎，就放他们走了进去。
唐知书已经快记不起来，她有多久没回母校了，只知道这个地方承载了她的太多青葱岁月以及过往的欢声笑语。
那是她觉得人生里最轻松的一段时光，每天上学放学，不用担心吃的用的，不用拼命赚钱，她所需要面对的就是学习。
她同时也享受学习带给她的快乐，当然那段时光里，最让她在乎的，还是身边的他。
因为有他，枯燥的数学难题也能变得鲜活。
“你好像对江州的路线很熟悉。”过了操场，唐知书看着他熟悉的领路，不禁说道。
“我本来就是江州人，难道你忘记这个城市了？”周绍扬顿住步伐，唐知书愣了愣，“太久没回来了，江州的……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这个学校没有变。你看，那边还是篮球场，还有那边，和以前一样，是个图书馆。”
“学校，还真是印象中的样子。”她如是说，当视线弥漫过熟悉的一幕幕，过往的画面也全都飘入脑海中。
心头涌起怀旧的情绪，周绍扬看着她那根马尾辫，不是很长，但有些俏皮，她依然像是高中的小姑娘，只是身上的衣服凸显出她的成熟味儿。
“这五年，你一直都在永城吗？”
“嗯，”唐知书点头，也没有怎么瞒他，“五年前小姨父出了点事，然后小姨母就带我去了永城生活。”
“我去年才去的永城，之前一直都呆在江州。”周绍扬将自己的情况转告于她，三言两语，弥补了些这五年来的空白。
唐知书顺口问道，“怎么想着去永城发展？”
“因为——”
周绍扬提了音，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有人和我说，在永城见过你。”
“……”
“其实，那场大病初愈后，我就想找你。但，你好像不在江州了。后来，我的病情稳定下来，却怎么也找都没找到你。我一边恢复学业，一边想找你的联系方式，但都没什么结果。”
周绍扬的语气诚恳，没有在骗她，而且他也从来不会撒谎，更不懂得怎么撒谎。
只是，唐知书听着他的话，像是触动心弦了般，想起五年前她离开医院时候的那一幕，想起他让她滚的那个声音，心尖依然有些涩涩地难受。
“为什么要找我？”好久，她才问出口。或许，有些问题，她想知道，哪怕分了，她也想弄清楚。
“想和你道歉，那时候是有意伤你，我怕自己会拖累你。后来医生说，我基本可以像正常人那样了，我才有勇气来找你。”
“……”
“可你不是相信了裴莹莹的话？”唐知书轻笑出声，转而见到周绍扬惊讶的神色，她才缓缓道，“那天裴莹莹在病房里和你说的那些，我其实都已经听到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相信。
“知书，你信我吗？”周绍扬沉着声音问道。
“什么意思？”
“当时，我听到裴莹莹说的那些是挺气愤的。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事，可同时又祈祷你真的可如她所说的那样。这样一来，你找了个有钱人，就不用跟着我吃苦了。你有个好归宿，我也能放心。那会儿，我命悬一线，如果你跟着我。那么我死了，还要徒增你的伤心，没死，也就是个靠药物活下去的废人。我骂你，让你恨我，这样你才会离开的更彻底，不是吗？”
“可那时候，你明明已经手术成功了！”
“只是，手术后的第二天，我有强烈的排斥反应。当时医生说，一切都要靠天意了。”
“……”
隔了这么多年，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些她不知道的苦衷。唐知书有些无所适从，心里很矛盾，很矛盾，为曾经逝去的那段情感到伤心。
大约过了好久，她才发出声，“所以，我们还是因为信任不够，才会分开。”
是她以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然后跟着小姨母伤心地去了永城。
原来，从来都不是他不信她，而是她对他不够信任。
她没想到他对她的感情那么那么深，从自己生病开始，就一直想着不拖累她。
“对不起……”唐知书哽咽出声，眼眶微热，像是要哭出来。
她确实是一个感性的人。
“别道歉。”周绍扬轻笑，“你当初为了我的医药费，四处打工赚钱，应该是我对你说声谢谢。我拖累了你那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你一定很辛苦吧？”
“感情里，没有拖累不拖累的。”唐知书感慨了声，继而又冲他笑，“不过，那都已经过去的事了。”
“……”
周绍扬看她说的那么风轻云淡，仿佛感觉自己要失去了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当那些是过去。
“嘿，我走后的那段日子，都是裴莹莹在照顾你吧？”唐知书随口说道，周绍扬点了个头。
“她很喜欢你，估计才会对你说谎，你应该高兴，有一个人那么喜欢你。”虽然她不耻裴莹莹对自己做的那些，但此刻她也不想去破坏人家，若是她也那样做了，那么，她和裴莹莹也是同类人了。
“可是我和她在一起，却是因为亏欠。”
“她一直照顾我，而我一直没找到你。很平静地就走到一起了，但我知道，我并不爱她。”在永城的咖啡厅里与唐知书重遇，他和裴莹莹表现出的那些，不过是在她面前演戏，他只是想知道，她是否还在乎自己。
唐知书也没想他会那么直白地和自己说，他不爱裴莹莹，愣怔了会儿，平静道，“别这样，时间会成为习惯，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
“那我们呢？”周绍扬突然拉住她的胳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