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五皇子的舅舅惊了一回,贾赦吓得连滚带爬跑去寻齐周求助了。直至今日他才恍然,黛玉怕是已经让皇子盯上了,且只怕不止一家。皇帝那各色皇子适龄的三四个,纵然皇子还小,家有外家呢。贾赦心里恨道:特么的们别逼爷,逼急了爷宫里还有个贵妃侄女。

齐周刚得了他父亲的来信,道是正从江南赶回来过年,满心欢喜,正坐小院中修盆景儿。听了下报荣国公来了,忙笑道:“当日那圆球的盆景儿可还呢?”抬头一看,贾赦让追杀似的灰头土脸的,忙问他何事。

“自然还呢,难为偶有几分品味。”贾赦见了他到是心下稍定,仍是气急败坏的将方才谭芝所言说了一遍,说完急着问:“小齐啊现如何是好?怕他们使什么阴私手段,皇帝家的儿子个个不知底线为何物,玉儿还不曾许呢。”

齐周叹道:“当早有预备了。”

贾赦蔫道:“没想过。”

齐周问:“林姑娘也不小了,可想过将她许什么样的家?”

贾赦思忖了一会儿道:“玉儿太聪明,她必想要一个志同道合者。然眼下这世道,太难了。唯有退而求其次,寻个实心眼子仰慕她的,婆家的门第莫要太高、能压得住,最好穷一些。玉儿嫁妆颇丰。”

齐周道:“这般家可能护住林姑娘否?”

贾赦道:“护着便是了。”

齐周摇头道:“眼下荣国府住着,自然能护着。若嫁了,纵能护着几分,总归许多时候鞭长莫及。若不小心走眼了看上头白眼狼,得了的好处回头卖了也未可知。”

贾赦听了愣了半日,捏了捏拳头道:“或是三味书屋寻个老实的学生。”

齐周又道:“想给林姑娘许个穷些的,无非是愿她婆家日子过得好些。可若婆家依附着她过日子又有什么趣儿。”

贾赦愁道:“那如何是好。这些本是太太们的活计,哪里知道。家那位太太也是不能托的。要不求媳妇帮着寻一个?最好婆婆不住一块儿、分家别居。”

齐周笑道:“恩侯实……林姑娘是嫁,又不是找一家子管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家嫁闺女总先去寻可靠家,倒是先寻不着边际的。”

贾赦叹道:“上哪儿寻可靠的去,朝中熟识的不多。”

齐周又笑开了几分:“教个巧宗儿,姜文家的老大旧年说要找媳妇,忽然就不找了。”

贾赦愣了一愣,“哗啦”蹦了起来:“不干!那厮日日算计,不给他们家!”

齐周接着笑道:“显见家心中有数了。偏这快两年了也没见着他们家跟谁家忽然近了些,想是他们看好的那姑娘家已然同姜家交好、无需再近了。若那姑娘年纪与姜大少爷相仿,这会子也该提亲了,大约姑娘还小呢。想了想,除了们家没别了。”

他一壁说,贾赦一壁嗷嗷叫:“不给!给谁也不给姜隽之家!他哪有这么好的福气让家玉儿当儿媳妇。”

齐周大笑:“况听家琮儿说,这两年他闺女与林姑娘不是亲近得很?”

贾赦狠狠磨牙:“贾琮那个小八卦!姜皎那个小丫头居然是个小奸细。”

齐周饮了口茶,看他气还没消屋里转圈儿踢门槛,劝道:“姜家委实是户好家。知根知底,隽之如今已然入阁,也震得住那些凤子龙孙。换了旁的家未必压得住。”

贾赦摆手:“不干,姜文算计多少回了。”

齐周笑道:“如今让他求一回让出出气如何?露口风给他,他若真看好了林姑娘,必然怕抓个穷书生就将林姑娘嫁过去。林姑娘那般聪慧的,嫁入小门效委实可惜。姜老学士乃是帝师,姜昭也是长子,林姑娘若嫁过去便是宗妇,想来林大也是愿意的。”

贾赦一根筋儿,哪怕齐周说出花来也不肯。只道姜文是条老狐狸,玉儿一个绛珠仙子哪能让他们家祸害了去?“家玉儿必然要一个一生一世一双的。”忽然他又问,“姜文他自己有小老婆没有?”

齐周摇头:“哪里知道。然这便是当局者迷了。想什么条件只管向他提去,且看姜大公子应否。若他应了,再看姜文。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姜大公子若做不到他应的,姜文必然不肯让他娶林姑娘。他是知道的,做最分亲疏,亲疏跟前不讲道理。他怕报复他儿子。故此,若姜大公子肯应、隽之也无异议,想是不会负了林姑娘的,只管放心便是。”

贾赦听他说了半日,好容易才明白。不由得摸了摸后颈:“怎么跟做买卖似的。”

齐周叹道:“婚姻结两姓之好,大家子议亲本来如此。又要惦记女孩儿婆家过得好,可不就跟做买卖似的?”

贾赦也叹道:“比起姜文,更信得过与姜武。家可有年纪相仿的侄儿?”

齐周笑道:“弟弟的长子比浩之家那个还小一岁。”

贾赦自然知道不可能替黛玉弄个穷书生嫁了,再有才也不成。旁的不说,程林决计不能答应的,江南还有一个什么书院的山长。偏他委实让姜文算计许多回,知道姜文虽性情活泼,内里仍是个士大夫,万事以帝王为上。他宁可黛玉的婆家能有几分私心,将家看得比皇帝重最好。因回去细细将朝中许多家排了一排。如今自己家这地位早与迎春议亲时截然不同。能几位皇子并许多王爷眼热中护得住黛玉周全的家委实不多,头疼不已。

谁知不过数日,贾母、邢夫与王熙凤俱有来或是请安问好、或是请戏请酒赏梅观雪,都暗暗向她们打听黛玉。

邢夫与王熙凤如何敢应?都只推说贾赦一做主。而贾母一心要将两个玉儿成配,虽听到个个是皇子或皇子外家的也心动的很,又想着宫里还有个贵妃娘娘,仍是个个婉拒了。倒是暗示探春来年也十四了。偏也不知谁放的风出去,那几个皇子个个都知道探春贾赦跟前跟透明似的,竟没打她主意。

贾赦愈发烦了。

偏此时还有不厌其烦来他眼前晃悠。

司徒塬笑嘻嘻坐他对面。贾赦诚心让给他上了一壶寻常学生喝的大碗粗茶,虽不难喝,也决计不好喝。司徒塬不介意,慢慢悠悠如品贡茶一般品着。

贾赦哼道:“来找麻烦的么?”

司徒塬笑道:“来寻荣国公合伙。”

“比姜文还老狐狸,不同合伙,会被骗钱。”贾赦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子。“爷爱财如命。”

司徒塬笑道:“先告诉一声,免得日后误会。五皇子身边有个谋士,这回原是拦着他来求家甥女为侧妃的,没拦住。”

贾赦一激灵:“这是何意?”

司徒塬道:“听着像是圣有意告诉那几位,荣国公一世唯爱好吃好穿好睡,若其亲友有所求,无不设法替其达成,委实是好外家。”

贾赦脑子里颠倒了好几个个子。司徒塬这般言语他是信的,皇帝么,试探儿子是否有野心,多见得很。只是这厮到底想说什么?“原老五,实些。”

司徒塬道:“是不说了么?求与公联手。如今宫里已诊出两位男胎,尚有两位未诊出男女。贾贵妃若能得男恰排皇十子以后,必然不显。圣如今春秋正盛,二十年后这几位惺子年岁却是正好。”

贾赦眯起眼来:“有什么好处?”

司徒塬笑道:“可辅政,是外家,不如名正言顺。”

“就知道活得过圣?”

司徒塬道:“尽事而听天命。”

贾赦又道:“上回已是拒过了。”

司徒塬道:“上回甥女儿还没盯上。”

贾赦哼道:“那个五皇子的谋士该不会是的吧。”

司徒塬笑道:“这个原本不欲瞒着赦公。”

贾赦摆手:“别告诉他叫什么,不想知道。”

司徒塬笑得愈发好了:“无事,不说,横竖赦公若听了便知道,那位先生姓郝。”

贾赦额头腾腾直跳,拍案而起:“又给来这一招。”

司徒塬轻轻品了口粗茶,道:“当日明妃身边的那位费公公已改名换姓,除了脸上一颗黑痣,黑了许多也又瘦了许多,贾贵妃宫中做洒扫粗使太监。”

贾赦阴恻恻道:“看着像是好胁迫的么?”

司徒塬笑道:“半分不像,看着像们物理课的放大镜。”

“此话怎讲?”

“谁送麻烦,必回他大麻烦。谁送情,必谢他大情。”司徒塬不禁大笑,都说贾赦荒唐莽撞混不佞,其实看明白了好利用得很。“送了几回情每回都赚了,自然还欲再送、再得的谢。”

贾赦哼道:“不欲那侄女宫里得什么皇子,送的这情非是要的,不谢。”

司徒塬道:“莫急,送了贾贵妃一张生子方子,且留后二十年再议。”言罢起身飘然而去。

贾赦后头干瞪眼,毫无办法。

司徒塬出了三味书屋,满脸是笑背手往自己那医学院走去。

赵得福问:“爷,这荣国公看着仍是不识抬举,您还笑。”

司徒塬笑道:“且候着,早晚他必得与家爷联手。”他心情好,解释道,“圣帮了一个忙。他引着他儿子去求贾赦的甥女侄女,贾赦那甥女他爱若珍宝,必然不肯给皇家为妇的。他纵一万个不乐意,满朝也唯有姜隽之家护的住。得福,且问,儿子与家大侄子须得委屈一个,委屈哪个?”

赵得福立时道:“那侄子算什么!自然不能委屈了小爷。”

司徒塬点头道:“姜文也同一般。如有一日,他亲孙子与圣的孙子只能委屈一个,他必然委屈自家孙子。然若这孙子的亲娘是贾赦的宝贝甥女儿,贾赦会报复皇帝皇孙、绝不手软,信不信?”

赵得福想了好一会子才明白,叹道:“还是王爷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