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夏令营诸事收拾妥当了,数日后贾赦便要领着三味书屋全体师生去远足,自个儿在书房与白安郎交代些事务。外头何喜匆匆来回,紫鹃姑娘有急事求见。

贾赦一愣,“她不是陪着玉儿去了什么岳家看花了么,”

白安郎纠正道,“是定城侯谢家。”

贾赦道,“凭他谁家,快喊她进来。”

紫鹃进来满头大汗,才喊了一声“老爷”,贾赦劈头急问,“玉儿怎么了,”

紫鹃忙道,“不是我们姑娘,是姜大姑娘。”

贾赦那心“呼啦”一下搁下去一大半,方让她快说。白安郎抢先起身避出去了,紫鹃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原来今日黛玉与姜皎去谢家赴赏花会。他们家花木繁盛,许多玫瑰月季等芳馥满园,一时花招绣带柳拂香风的,热闹的紧。姑娘们原在斗草簪花,忽然飞过来几只尤其鲜亮的蝴蝶儿,那谢家二姑娘便领着好几个性子活泼的女孩子扑蝴蝶顽。姜皎也是个贪顽的,又是谢二姑娘亲拉着她手,也去了。末了一只蝴蝶没扑到,姑娘们都一身的香汗。因恐她们着凉,谢大奶奶便安排了一座院子与众位姑娘梳洗一番并擦擦身上的汗。

黛玉与姜皎皆是狐狸教出来的,这等事警觉的很。黛玉陪着姜皎,六七个丫鬟婆子在姜皎的屋里屋外守着。谁知姜皎正解开了中衣擦了会子汗,窗户“哗啦”一声猛然被人拉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扒拉着窗户正欲往里钻,见了里头一屋子人也惊呆了,愣了一嗅儿立时转身就跑!窗户外头对着一小片假山,那少年攀上假山转过去便没影儿了。

屋里的也惊了片刻,有个丫鬟才要喊,黛玉冷声断喝:“不许出声!”那丫鬟立时哑了。转头看着姜皎泫然欲泣的眼睛又喝到:“不许哭!”姜皎也被她震住了。

黛玉又命:“雪雁去关窗户。”

雪雁忙跑过去将窗户关上。

黛玉因命姜皎:“快些擦完了咱们出去顽儿。”

姜皎一愣,有个嬷嬷方欲说话,黛玉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这屋子闷得很,快些擦完了,去外头转转去。”

姜皎这会子可明白了,黛玉的意思是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忙凝了凝神,收拾了衣衫,又笑了笑。

黛玉上来揽着她笑道:“今儿可累了吧,回头多吃些,莫饿着了。”

姜皎强笑道:“可不么。”

黛玉又特说了一个笑话儿,看姜皎神色好了些,又听外头有一位姑娘仿佛已然到院中了,方点点头,二人携手而出。

一时诸位姑娘都好了,又热热闹闹说了会子话儿。因说起程兰静明年便要出嫁了,黛玉悄悄拉着她耳语了几句。前头还好,大约最后一句打趣了什么,惹得程兰静追了她半日要撕她的嘴。黛玉一个劲儿求饶,姜皎也笑道:“程姐姐只瞧我面子罢。”

程兰静哼道:“从前原是姜大妹妹同我最好,自打订下了姜大嫂子,立时将程姐姐丢去九霄云外了。”说得众人一阵哄笑。

黛玉满面通红,伸手就拧了程兰静一下子。

程兰静“哎呦”一声:“好狠的心,幸而我家不曾娶了你,姜大妹妹,只可怜了你哥哥。”

姑娘们又一阵儿笑开了。

过了会子,程兰静要去方便,仍随手捞了黛玉同去。黛玉噗哧一声笑了,乃向众人道:“怪道我家舅舅曾说,女人不论做什么都要寻人同去,原来这等事也是如此。”

程兰静假怒道:“你若不爱同我去便罢了。”

黛玉忙笑道:“好姐姐,我如何敢呢?我可愿意陪着姐姐呢!”又朝姜皎使了个眼色。

姜皎忙上来挽住程兰静:“好姐姐,莫理她,我陪你去。”

黛玉忙挽住另一边道:“我也去,我最爱陪着程姐姐了。”

程兰静“哼”了一声:“这可是你二人自愿陪我去的,可不是我求你们去的。”

她两个齐声称是,众人笑瞧着她们三个浩浩荡荡领了一群丫鬟婆子往净房去了。

路上程兰静仍是笑的颇为得意,口中问道:“玉儿你捣的什么鬼!”

黛玉道:“姐姐莫问,只帮我的忙,我自然谢你。”

因感觉姜皎的手在微颤,也不说话,程兰静大约有些明白了,只装作一路说笑的过去。

不多时,一群人将个净房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黛玉笑令紫鹃专门服侍姑娘们方便。因紫鹃的身量姜皎相仿,二人趁机急匆匆换了里衣与肚兜儿。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去,说笑了会子,才要去赶围棋儿。黛玉忽然提起家中有一种飞行棋,又好顽又简单,显摆了半日。有位姑娘笑道:“横竖荣国府不远,何不派人取来?”

黛玉想了想:“也好。”向紫鹃道:“去取了棋就回来,咱们等着顽呢。”

紫鹃笑应了,忙出来坐了马车回府,回自己院中将姜皎的衣物换下来,又亲取了飞行棋来求见大老爷。

贾赦嗤笑了一声。

谢家大姑奶奶嫁到了七皇子的母家平原侯府,七皇子现年十四,大姜皎一岁。姜文入阁三年,前头已无人挡路。姜皎为姜文独女,又是嫡女,自然不是寻常人家敢娶的,做太子妃恰是正好。傻子也猜得出那趴在窗口的少年是谁。

贾赦乃吩咐紫鹃先乘车回去:“路上稍稍走慢些。”

紫鹃不明所以,仍应了一声,让马车慢慢的往谢家去了。

贾赦想了一会子,黛玉这个死不承认的招数好的很,只是得有人顶缸才是。因喊了何喜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一回。

不多时,谢家围墙外头有两个仆妇模样的人仿佛出去办事的模样儿,经过众位姑娘停马车之处。

中有一个嘴碎的笑道:“也不知七皇子看见的是哪家的姑娘。”

另一个道:“是了,外头也看不出来哪位姑娘穿着银红色里衣、粉红色肚兜……缠枝牡丹花儿……”

前一个道:“亏了他爬假山倒快……”

众位车夫听了心中骇然。

过了好一会子,荣国府的马车方载着紫鹃到了。

紫鹃只将飞行棋送去给黛玉,黛玉问:“怎的去了这般久?”

紫鹃笑回到:“姑娘还说呢,平日都搁在咱们家棋牌架子上的,上回姑娘亲拿去四姑娘那儿了,竟忘了蓉了、也不曾向奴才们说一句。可寻了好一会子呢,姑娘好生赏我罢。”

有个姑娘“噗哧”一声指着她笑道:“林妹妹是得好生赏了这个丫头。听闻你们家三姑娘前些日子方定了人家,她这是告诉咱们,你们府里还有一位四姑娘呢。好丫头,回去让你们四姑娘也赏你一份子。”

众位姑娘眼中一片了然,不由得暗赞紫鹃聪慧、也都以为是黛玉指使的,特将小表妹挑出来给众人知道。

唯有几双眼睛牢牢盯着紫鹃,见她无半点异样,飞行棋也只装在一个极精致的木盒中、那个提来的小包袱委实除了一盒子棋无有旁物。此后直到她们散了场子,紫鹃不曾有半分不妥。

蜂蝶渐散、日头偏西了,众位姑娘携手告辞,各自登车回府。眼见车马过来了,黛玉拉了姜皎的手道:“今日未必是算计,也许是意外呢。我不能送你回去,如有什么事,你自己须镇定。”

姜皎此时早已不怕了,笑道:“姐姐放心。”

黛玉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方向荣国府的马车过去。

姜皎深吸一口气,由丫鬟搀着也上了自家马车。

才入府门,便有姜文太太的陪房陆成家的在候着呢,见了她们家大姑娘急道:“姑娘可回来了,太太等着呢。”

姜皎笑道:“母亲有何事?”

陆成家的看了看她面色寻常,心中大定,强笑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姜皎点点头,缓缓扶着丫鬟的手上了府中的小轿。

陆成家的自跟着轿子走,招呼了一个腿脚灵便的小丫头子让她快些跑去告诉太太,“就说姑娘看着没什么事儿。”

那小丫头忙先跑了进去。

不多时,姜皎来到里头笑着向她母亲请安。

姜文太太见她委实面色寻常,异常欢喜起来,忙示意她:“快来见见杨姑姑。”

姜皎一愣,回头果然见一位宫装妇人笑容满面过来道:“是奴婢应向大小姐见礼才是。”

姜文太太笑道:“她才多大点儿。”

姜皎依言行礼,口称杨姑姑。

那杨姑姑连声“不敢”,又说,“哪有主子向奴才行礼的。”

姜皎莫名的望着她母亲。

姜文太太笑道:“杨姑姑,您看我女儿这模样,不像有事的,想来,他们记错人了?”

杨姑姑笑道:“岂能记错。大小姐镇定无双,奴婢钦佩。”

姜皎在一旁甚是想插嘴相询问又不敢的样子,颇为有趣。

姜文太太乃回头正色问她:“大丫头,今儿在谢府可遇见了什么?”

姜皎笑道:“遇见了许多姐姐妹妹们。”遂说了些今日之趣事。待说到“蝴蝶儿没扑着,反将大伙儿都跑了一身的汗!”那杨姑姑眼眸猛然亮起来。她又说,“谢家大嫂子只得替我们收拾了一座院子洗漱擦汗。”随即转了话头,“林姐姐说起她们家的飞行棋好顽,我们非闹着她使了丫鬟回去取来!那盒棋终于还是送了谢二姐姐,便宜她了。”言罢叹了口气。

姜文太太笑道:“罢了,还说这话。玉儿是个大方的,你哪回要玉儿的东西没要着。”

姜皎撅嘴道:“那是集巧堂才弄出来的,我也是今儿在头一回顽。林姐姐也不早些告诉我。”

姜文太太摇头,向杨姑姑道:“这丫头便是个顽皮性子。”

杨姑姑冷笑了一声:“不知姜姑娘今日穿的什么颜色的里衣?”

姜皎一愣,半晌,涨红了脸指着她道:“你好生无礼!”

杨姑姑笑道:“可是银红色。”

姜皎脱口而出:“是月白色……”旋即站了起来,怒道,“你是谁啊,凭什么问人家这个!”

姜文太太笑道:“皎儿莫失礼,杨姑姑不过是弄错人了。”

那杨姑姑仍是笑道:“只怕不是月白色,是银红色,姑娘今日穿的肚兜儿是粉红色,上头绣着缠枝牡丹,可对?”

姜皎怒道:“全不对。”又急着向她母亲喊,“母亲!”

姜文太太道:“杨姑姑可听清楚了?全不对。你们弄错人了。”

那杨姑姑笑道:“莫急。”因望着姜皎满面堆笑,“姜大姑娘莫怕,今日撞开你窗户的那位可不是寻常人呢。”

姜皎一愣:“我的窗户?”又急道,“如何有人撞我的窗户,院子里的嬷嬷丫头子呢!”

杨姑姑又道:“恰是当朝七皇子!”

姜皎愈发愣了:“七皇子上我们家撞窗户?”

杨姑姑笑道:“不是你们家,是今儿在谢家。”

姜皎满面迷糊:“谢家的窗户怎么到我院子了?”

姜文太太笑了:“如何?我说了弄错人了吧。”

姜皎万般不解再望向她母亲,终是不曾说话。

那杨姑姑笑道:“奴婢奉命而来,如今却说弄错了,可否让奴婢瞧瞧姑娘今儿的里衣肚兜儿是什么颜色的?”

姜皎大怒:“你大胆!”

姜文太太思忖了一会子,悄悄拉了姜皎问:“真的是月白的?”

姜皎道:“是啊!”

“肚兜呢?”

姜皎羞红了脸:“玉色的。”

“绣的什么?”

姜皎道:“从林姐姐那儿学来的花样子,豌豆射手。”

姜文太太皱眉:“那是什么花样子?”

姜皎抿嘴儿笑道:“有趣的紧,我便学来了。”

姜文太太踌躇了一会子,终于道:“罢了,若不瞧清楚只怕姑姑不死心。”

姜皎急道:“母亲!”

“听话。”姜文太太乃立起身来,“姑姑请进这屋里。”因将她往西屋让。

那杨姑姑这才有些犹豫,然也只得随着她母女二人进去。姜皎看样子知道今日无法了,只得解了衫子,委屈得啪啪直掉泪珠儿。她果然里头穿着月白色的里衣,肚兜是玉色的,上头绣着一个奇怪的绿色花样子,又像花儿又不像,还有一对眼睛,杨姑姑全然不认得。

至此,杨姑姑再无话可说了,只得长叹一声:“恐是我们弄错人了。”

姜文太太点头道:“需请打听打听是哪家姑娘才是。”

那杨姑姑尴尬道:“是。”心中却说,若非姜姑娘

未完,共2页 / 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