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看到明珠的神情一下子就变的很肃穆了,也就情不自禁的严肃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事?”
明珠望着猎狐,眼睛分外的灼亮:
“猎狐大哥,昨晚你和忘忧女姐姐在说地牢中的事情的时候,似乎有意忽略掉了一件事。”
猎狐愣了一下,他回忆了一下,并没有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于是问道:
“你指的是哪件事情?”
“就是地牢中那些守卫,最后怎么样了?”
猎狐呆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明珠的意思,他本来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本想直接回答她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当他的目光和明珠的目光触到了一起之后,他却不由的迟疑了,那本来很简单的一个答案,在明珠那明亮的双眸注视之下,却变得沉重的让人难以启齿了。
明珠又开口了,声音很低:
“他们,都被杀死了,对吗?”
猎狐见明珠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个答案,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了,坦然说道:
“是,他们的确都已经被杀死了,因为他们如果活着,就会威胁到我、忘忧女还有你,甚至栗子、李蛮的性命。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
“只是你和忘忧女姐姐都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根本没有再单独提起的必要。”明珠打断了猎狐,替他说道。
猎狐沉默了一下,沉声说道:
“明珠,我能看出来,其实你的本性非常善良,所以,你不习惯这么滥杀。”
明珠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与善良无关,他们的确是无辜的啊,生命都是宝贵的、平等的,即使是战俘,也不能被无辜杀戮的。”不知不觉间,明珠把她在现代所接受的人生观说了出来。
昨夜,她几乎彻夜未眠,一方面是为忘忧女担忧,一方面就是在想着那些地牢守卫的最终命运。隐隐的,她已经感觉到了,那些守卫恐怕很难活命,电视剧上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情节吗,动不动就是全部杀死、不留活口、斩草除根!过去,看到这些情节,明珠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她是亲身经历在了其中,而且,她本身就属于杀戮者这一方,所以,她从心理上没法接受这样的事。虽然下手的是猎狐和忘忧女,可是明珠总觉得自己的手上也沾上了血。
看到明珠的脸慢慢的变白了,猎狐心中不忍,因为他也年轻过,也经历过第一次杀人时的矛盾和惶恐,所以,他也能理解明珠此时心中的感受。猎狐朝前走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明珠的肩膀上,沉声劝慰道:
“明珠,我比你大,人世间的事情经历的也比你多,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听我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想活着拿到霓裳羽衣,真的想救你妈妈,你的心就必须要硬起来。你现在根本就是在刀丛中生存,你不杀人,就会有人杀你!所以,当敌人挥舞着刀闯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千万不能手软,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保证你活下去。”
“猎狐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是那些守卫都是无辜的啊?”
猎狐轻叹了一声,似乎是对于明珠的执着有些无奈:
“明珠,你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中,你不也是无辜的吗,甚至我和忘忧女,不也是无辜的吗?所以你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到这种思绪之中,这是一团乱麻,这里没有对与错,只有各自的目的,不管他们为了什么目的,选择效忠于武三思,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想着推翻中宗皇帝,我们就是皇帝的仇人,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这里只有成与败,生与死,你记住了吗?”
说到后来,猎狐的声音变得有些激烈了,好像是要把这些观点硬塞进明珠的脑袋里去似的:
“明珠,你必须把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都深深的刻在心里,然后把你手里的那把刀举起来,把那些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人全部都杀死,如果你一直都存着这种慈悲之心,你就太危险了。”猎狐加重了声调。
明珠勉强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哥,我记住了。”
猎狐又叹息了一声:
“明珠,也许你觉得这太残酷了,但是你别无选择,你知道吗?就在现在你为那些敌人辩解的时候,牢狱中的武三思肯定已经想了上万个办法,想着把我们置于死地。还有,”猎狐忽然顿住了,因为他本来想说出从李蛮那里偷听来的消息,但是转念一想,这毕竟关系到了人家女孩子的情感,自己这么贸然说出来,总是尴尬,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忘忧女好些了之后,再由她去跟明珠谈比较好。所以,他顿了一下,就改口道:
“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仇人都在想着陷害你。我们现在是陷入到了皇权的争夺之中,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斗争,成者王侯败者贼,所以,你也必须学着残酷!”
明珠就这样,装着满脑子的‘残酷’,昏昏沉沉的离开了家,坐着一顶雇来的轿子,返回了公主府。
她刚刚来到公主府的门口,迎面就看见安乐公主的轿子从府内出来了,明珠赶紧迎了上去。安乐也已经透过轿帘看到了明珠,她赶紧命人停下来,然后掀起轿帘朝着明珠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正要进宫去,让母后去为你说情呢。”
明珠先朝着安乐行了一个礼,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
“承蒙公主牵挂,武大人查过了之后,发现是弄错了,我并不是他要抓的那个犯人,所以就放了我,我唯恐公主担心,所以武大人一说我没事了,我就赶紧回来给公主报信来了。”
安乐听了明珠的话不禁喜形于色:
“我就说嘛,我的人怎么会是犯人呢?武大人真是胡来,等会儿我见了母后,一定好好的告他一状。”
明珠笑道:
“公主也不用动怒,武大人也是为了国事,反正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只要我还能顺顺当当的呆在公主府,好好为公主效力,才是最重要的。”
明珠的话让安乐感到心里分外的熨帖:
“我这府里这么多奴才,谁都不如你会说话,你说出来的每句话,听了都让人那么舒坦。好了,我得进宫去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看样子昨天是折腾了你一宿。”
“是。”明珠弯腰行礼,目送着安乐离去之后,才转身进府。
明珠在公主府中穿行,迎面遇到她的仆人们,都纷纷向她礼让,熟悉一些的还会主动行礼问安。
其实在明珠住进公主府之后,这样的情景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可是今天,面对着这些人们,她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猎狐对她说的那些话,一直就在她的脑海中萦绕,所以她情不自禁的就会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果需要的话,她是不是也要对这些向她行礼的人痛下杀手!而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安乐的仆人!
‘学会残酷!’猎狐的声音冰冷而沉重。
是啊,必须学会残酷,因为这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还是为了让同伴们活下去。
但是,为了活下去就可以滥杀无辜吗?
这两种思想在明珠的脑子里反复冲突着,明珠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开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迫切的需要见到焰,因为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每当遇到解不开的难题的时候,就去让焰告诉她答案。
‘焰,我知道,你在现代的时候,杀伐决断从不会心慈手软,但是你对我说过,无论如何,你都绝不会滥杀无辜的,你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可是现在,我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了,你,能理解我吗?’
前面就是自己的住所了,不知怎的,明珠的心忽然用力跳了几下,因为她突然想起,在现代,焰和她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每当她特别烦躁的时候,一推开宿舍的门,就会看到焰正在宿舍里等她。明珠的眼睛忽然有些湿了,因为她想起来,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眼前的这所房子里的。
明珠按捺住心中的孤单,推开房门,她向屋内一望,竟然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笔直的站立着。
明珠的心中一阵狂跳,脱口喊了出来:
“焰!”
那个身影似乎震动了一下,慢慢的转了过来,而此时,明珠也已经恢复了冷静,所以她也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焰,而是李蛮!
李蛮转过身来,直对着明珠,脸上挂着一层古怪的神情,有些优雅的过分的问道:
“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明珠定了定神,答道:
“没有。你怎么来了?”
“还是不放心你,知道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李蛮忽然话锋一转,“你刚才喊得,是一个人的名字吧?”
明珠不想多谈,敷衍道: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