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之意，就是已经有结论了。”慕晚璃轻品着酒，不动声色。
只是这一瞬，谢夙庸突然意识到先前低估了她，如果说御前表演只是初露锋芒，现在看来找到她是自己下的最明智的一步棋。
谢夙庸从袖内掏出一封密信递至她面前，慕晚璃并未打开只是轻描淡写道，“谢大人做这些，怕不只是嫉恶如仇吧？”
需知这信内的东西可是足以令骠骑将军府平反昭雪、令她恢复身份的，她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谢夙庸却愈发满意，他微微抱拳，“老夫为齐月国鞠躬尽瘁，自然希望黎民生息安康，皇上正愁于即位大统人选，老夫恨不能为皇上分忧。”
嗬！慕晚璃笑了，“谢大人找错了人，皇上若是能听我这一介花楼女子的……这才奇怪呢。”
谢夙庸不信她不了解自身的能力，狡猾的眼珠直转，“但是，你有能力左右两位王爷。”
两人沉默，心内却各自盘算。
谢夙庸捻须，那日在丝尚坊外，他将南宫墨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打探之下得知虽然他抄了慕晚璃的家，但似乎在栖凤坊却对她格外照顾；至于南宫阙，若不是自己拦着，怕早就找行刺她的人算账了。
慕晚璃莹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谢夙庸显然是想利用自己在王位之争中搅局，御前比试时他对南宫墨咄咄相逼，但对南宫阙却低眉顺目，偏倚哪方自不必说，回想起这几日南宫阙的不同，慕晚璃忽然想知道这件事中，他的立场是如何？
“如何？”良久，谢夙庸耐不住了，她虽看似年岁不大，但处世颇为老道。
“谢大人想我帮宁王爷夺得储君之位，我想知道好处是什么？”慕晚璃放下酒杯，盈盈美眸不带任何敌意。
谢夙庸心内一喜，看样子有戏，“宁王对你不同，老夫相信若是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也许入王府谋个安生并不难，就算你不愿意，坐享荣华富贵也……”
“你误会了。”慕晚璃打断他，“我是问，你的好处是什么？”
这下谢夙庸愣住，他脑中飞快地转着，思索着说辞。
慕晚璃冷冷一笑，“谢大人以为宁王爷就是一枚听话的棋子？”
“至少好过定王，不是吗？”见她如此直接谢夙庸也不隐瞒，“而且于你而言，定王爷始终是杀父仇人。”
慕晚璃轻吸一口气，瞥了眼桌上的信封，“谢大人，你可关心过之雨的心思？”
谢夙庸闻言狐疑，她耸肩笑了下，“我听之雨说夫人过世得早，谢大人生怕续弦会对他们兄妹不利，之雨喜欢谁，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谢夙庸立刻明白，“老夫定然不会害他们兄妹，之雨与他并不合适。”
“王爷，我家老爷正在招呼客人……”
砰——管家整个人被踹了进来。
谢夙庸一见来人，蹭得起身，险些撞翻杯盏，慕晚璃倒是旁若无人，只是那封信早就被她收入袖中。
“微臣参见王爷。”谢夙庸抱拳却并未躬身施礼。
南宫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径自落在慕晚璃身上，对视的一瞬他猛地慌了下。
慕晚璃起身，冲谢夙庸颔首，“谢大人，明日若令公子不去璃心居向凤翎道歉……”
“老夫说到，自然做到。”谢夙庸何等狡诈，知她有意装作无事，“送客。”
与南宫墨擦肩而过，慕晚璃目不斜视在仆从领路下抱着喜宝离开，他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直到丽影消失在府外，南宫墨这才开口，“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微臣教子无方，惹了祸事实属家丑，还望王爷恕罪。”谢夙庸绝口不提其他，但南宫墨岂会不知他绝不会因这种小事款待慕晚璃。
南宫墨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谢夙庸狡诈的面上却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跟你说了什么？”追上慕晚璃，南宫墨拉住她。
低头瞥了眼他的手，慕晚璃一点点抽离，“王爷，你怕他跟我说什么？”
南宫墨语塞，眼神躲闪，慕晚璃轻笑道，“不过是因谢之鸿打伤了凤大哥，我替他教训了下儿子而已。”
他定定地看她，薄唇微抿却不知如何开口。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本王没有送给她。”南宫墨忽然大声说道。
恩？慕晚璃挑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南宫墨似乎下定决心，“本王没有将鸾凤簪送给她。”
慕晚璃眼眸低垂，素手抚过喜宝的毛并不说话，喜宝狐疑地看着两人，什么鸾凤簪？
“你送什么、送给谁，是你的自由，”她的声音很冷清，如同微凉的夜露，“更何况，你我本就没有关系。”
见她转身就走，南宫墨阔步上前将她禁在怀中，“你与本王有关！”
慕晚璃挣扎了几下，奈何他高大的身形岿然不动，“南宫墨，你够了，何必这样纠缠不清呢？”
南宫墨身子顿了下，却将她抱得更紧。
“戏，也总有演够的时候，”慕晚璃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你要娶的人是舒桐，为了她你手上沾染了慕龙的血、慕晚璃的血，现在做这一切，你不觉得好笑吗？”
隐在暗处的玄翼蹙眉，她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自家王爷原本和她山盟海誓，即便没有武魂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舒桐的出现改变一切，他变得无所不用其极，对她尤其是伤至骨髓，她恨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为何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南宫墨微颤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本王，也不知道……”
慕晚璃有些恼怒，精明如南宫墨，岂会不知？他不过是一次次戏耍自己罢了！
想到这儿她周身猛地腾起武魂，就连喜宝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它瞳孔猛地一缩，这小丫头若说不是吃醋谁信呐！
“放手！”慕晚璃沉声道。
“不。”
“别让我说第二次！”
身后的南宫墨却依然丝毫不肯放开，慕晚璃心中怒火顿生，猛一用力撞上了南宫墨！闷哼一声，他硬生生扛了下来，连武魂都没用，手却一点都没松。
“南宫墨……”慕晚璃美眸含怒，转身却看见他惨白的脸色。
他的肩头沁出一片暗色，夜色中弥漫着血腥味儿，慕晚璃蹙眉，他看入眼退后一步，“对不起。”
明明是自己先弄伤了他，他却依然记得自己厌血，慕晚璃想拂袖离去却挪不动步子。
两人就这么矗立在夜色中，如雕塑般。
良久，喜宝喵呜一声提醒她南宫墨的状态很不好，他的身形已经渐渐开始椅。
慕晚璃叹了口气，“跟我回璃心居，伤口需要处理。”
夜色中南宫墨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璃？”
“走吧。”慕晚璃搀扶起他。
玄翼适时地出现，“慕二小姐，此处离王府较近，可否……”
慕晚璃犹豫了下，去了王府岂不是意味着会见到舒桐？可是他肩头的伤明显经过刚刚的挣扎又裂开了，片刻地思想斗争后她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先行准备好热水。”
玄翼领命而去，慕晚璃转头望向喜宝，“驮他回去。”
喜宝虽不情愿，但谁让这小丫头摆明了担心那家伙呢，它摇身一变伏在地上，南宫墨倒也不意外。
“阿璃，一起。”南宫墨语气中竟有几分撒娇。
慕晚璃无奈率先跨上喜宝后背，南宫墨随后上来圈住她的腰身，喜宝撇嘴腾起身子按南宫墨指示的方向快速蹿去，一路上南宫墨的手都不肯放开，若不是顾忌他的伤势，慕晚璃真想把他踹下去。
玄翼安顿好一切后，悄声退了出去，他知道有慕晚璃在自家王爷不会有事。
慕晚璃让他在床上靠着坐下，二话不说麻利地解开锦袍，检查、清洗、上药……动作熟练得就连南宫墨都有些愕然，“阿璃，竹修言说你畏血？”
“恩。”
“那为何……”
小心地替他绑住伤口，慕晚璃长出了口气，“我畏血是因为以前受伤太多，总要替自己包扎，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有一天会死掉，于是我决定用尽方法不再让自己受伤。”
她所说的是金牌杀手慕晚璃，但南宫墨却误以为是曾经在边塞的慕晚璃。
“后来，栖凤坊比试那次我遇到了凤翎，”慕晚璃仔细地清洗手上的血迹，“他待我如亲人，看到他的时候我有种安心的感觉，似乎从那时起就不那么惧怕了。”
南宫墨心内倏的一疼，他想保护她，可带给她的始终只是累累伤痕，凤翎却治好了她的畏血症，莫非天意如此吗？
“阿璃。”南宫墨从手边拿出一方锦帕，递至她面前，慕晚璃注意到这是他刚刚从锦袍内取出的，狐疑地看着他，打开发现里面竟是几支精美绝伦的发簪。
喜宝凑上前嗅了嗅，“啧啧，都是好东西啊……”
“出去。”
“出去！”
南宫墨和慕晚璃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喜宝吃瘪地撇嘴，不乐意地摆着尾巴从窗户挤了出去，蹲在门外看着玄翼，玄翼也纳闷这猫怎么走哪跟哪，一猫一人面面相觑自不必说。
慕晚璃看着发簪良久，却并未说话。
南宫墨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薄唇染上一抹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