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镜见好就收,没有再与傅夫人多说些甚么,只随便找了个借口,提了一句得回去照顾年年,便从花厅里退了出来。.

这世上的许多事,其实根本就不难选择,只不过,在点破它之前,人们总是习惯于想得太多。

如今,她不过是将事实彻底剥开,摊在傅夫人面前而已。

尽管,这个所谓的“真相”,被她小小地修饰过。

对傅夫人来说,现在事情就很简单了。究竟是要漫无目的心存幻想地继续追寻她的乘龙快婿,还是将眼前就能看得见的那个也还不算差的家伙先抓住,她自己该知道如何选择。

毕竟,晁清也是很受姑娘们“欢迎”,即将要“定亲”的人了呢。

这事儿虽不算难,却是很费力气,方才对傅夫人絮叨了半天,这会子薛灵镜实在觉得口干舌燥累得不轻,一路回到小院儿,连喝两杯水,又干脆让魏嫂打水来好好儿地洗了个脸,整个人才算是舒服了些。

只是,这种舒服,也不过是身体上的罢了。

傅婉柔的事情如今基本已经在她掌握中,可那更棘手的一件事,她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崔氏甚至连崔添福邀她入股的是什么买卖都不清楚,就兴高采烈地双手把钱递了上去。.钱是小事情,一百两而已,哪怕是到最后一文不剩,也算不得什么,可如果这是个圈套呢?

譬如说,崔添福或者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未免将来惹祸上身,特意拉崔氏入伙,以便利用她随时挡锅?

说起来匪夷所思,可……尽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以便提前做足各种准备,总好过临时察觉无计可施,不是吗?

薛灵镜一个人在桌边坐了大半个下午,成嫂带着年年在楔园那边玩,中间不过将小家伙送过来吃了一次奶,见薛灵镜情绪不大好,便忙又把年年领了出去,说是“咱们别处玩玩,让娘安静一会儿好吗”。

今日去薛家,崔氏说的那些话,成嫂也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的,但薛灵镜并未如何担心。

崔添福是崔氏的亲兄弟,当姐的跟着亲兄弟一块儿做点买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哦,不知道这件究竟是什么买卖?那又有何干系?就不许崔氏特别信任她兄弟,与她兄弟感情特别好吗?亲家的家务事,这也是你成嫂能管得了的?

薛灵镜脑子高速运转了大半天,太阳穴和脑门心子一块儿疼,又昏又涨的,干脆去将送给魏嫂的那盆鄙搬了回来,放在脚边,味道虽然让她非常不喜欢,却至少能提神醒脑。傍晚时,傅冲从船帮回来,一推开房门,便闻见一股鄙清香味,再看薛灵镜坐在桌边撑着头发呆,压根儿没发现他归来,眉头便皱了一下。.

他倒也没急着立刻打扰薛灵镜,静悄悄地又阖上门退了出去,先弯去小厨房,把魏嫂叫了出来。

“那鄙,是少夫人自个儿管你要的?”他问。

魏嫂正忙着烧鱼呢,手里还拎着锅铲,莫名其妙被傅冲揪了出来,却见他不过是问这个,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不是?少夫人说有些头疼,因为还要喂养小少爷的缘故,不愿轻易吃药,便跟我说,想暂时从我这儿再把那鄙借回去,多闻闻那味道,保不齐她能神思清明些,头就不疼了。嗐,我就说啊,那原本就是少夫人赏我的东西,随时拿回去就是了,怎么还说‘借’?这叫我如何担当得起?”

“唔。”

傅冲应了声,没耐性听她继续唠叨,摆摆手,让她取两片鄙叶子泡水,自己洗过手脸略经思忖,这才再度进了房。

薛灵镜依旧保持着方才那姿势,老僧入定般,一动也不动,要不是眼还睁着,时不时眨动一下,他大概真的会觉得她是犯困睡着了。

他站在桌边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眉头紧蹙仿佛很是苦恼的样子,仿佛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难题,便不由得伸手过去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呀!”

薛灵镜正入神,根本没发现屋里进人了,冷不防有一只暖烘烘的大手来摸她的头,差点被吓掉魂儿,几乎要蹦了起来。

待得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原来是傅冲,她这才松了口气,攀住他的肩膀腿软了软,出声抱怨:“真是要被你吓死了,你怎地悄声无息的?回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儿——这是什么新玩法?”

傅冲也不替自己分辩,径自将方才魏嫂沏的那杯鄙水递到她面前:“喝了。”

“干嘛?”

薛灵镜没急着接过杯子,斜眼瞟他:“想谋杀你媳妇不成?”

“同样提神醒脑,喝下去,总比在这儿强忍着闻味儿要好受些。”

傅冲低头,居高临下地瞟她一眼:“你一向最不喜鄙的味道,今日连它都请来帮忙了,可见苦恼不小——你今日去见岳母,情况不大好么?”

“喝下去比闻味儿强,嗯,你这看法也是挺特别的。”

薛灵镜小声嘀咕,然后便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今日去找我娘,是为了问那铺子的事的。我娘呢,倒是没把铺子给租出去,但她也没让我省心——你知道吗,她如今跟我舅舅一块儿做买卖呢,据她说,还挺能赚钱的,然而她却连那究竟是什么买卖都不知道,你说可不可笑?”

傅冲没有做声,手掌轻车熟路地抚上她头顶,这一回倒不是为了摸摸她那一头黑亮厚实的头发,而是替她捏了捏发痛的头。

也是奇怪,他好像是会某种特别的手法,只不过两下罢了,薛灵镜顿时便觉头痛减轻不少,当场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他手腕:“再多帮我按按,我头真的要痛死了!”

“你就为了这个在发愁?”

傅冲果然手上没停下,表情平静自在,另一只手拖过来张椅子,紧挨着薛灵镜坐下:“琢磨了一下午?”

“我不该为这个发愁吗?”

薛灵镜冲他翻翻眼皮:“说白了我就是信不过我舅舅那个人,我也没什么证据,反正我就是心里瞧他整个人都特别别扭,不行吗?犯了哪条律法?”

气死了,她担惊受怕了一下午,难不成在他眼中,却是在杞人忧天?

“我没说不该。”

傅冲晓得她这会子情绪比较躁,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你这么想知道你娘跟着你舅舅做的是什么营生,为何却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