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卿自上次离开皇城后,就一直往明烨皇城赶去。终于,在一天一夜的狂奔下,来到了国师府。还未经过下人传报,曲心绮就出现在门口。两人客气有礼,在厅内相谈起来。
“楚先生风尘仆仆赶来,想必心怀诚意。”曲心绮与楚非卿相对而坐,表情不可捉摸。
“我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如果我娶了明昭公主,那日你通过飞燕草传消息的内容是否作数?”楚非卿眼神坚定,气质不同于以往的文质彬彬。
“当然,我向来说话算话。如今局势紊乱,蓝耀意欲攻打连玦人人皆知,若想存活,就必须有外援。而明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楚某还有一事不明。如若仅是以娶公主为明烨支援连玦的交换条件的话,为何还要将水晶碎片交给我。你知道,连玦向来不争,也没有能力争。”
曲心绮听后,晦暗明灭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楚非卿,他知道楚非卿性子温和,主张和睦,不愿兵戈:“蓝耀攻打连玦时,明烨可以来救,可是谁又能保证每一次都能高枕无忧。明烨可以做你们的依靠,但是谁又来做明烨的依靠。所以,乱世之中,不争,只有灭亡。”
楚非卿听后,淡淡的笑了,他看着曲心绮成竹在胸的样子,缓缓开口道:“你似乎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曲心绮笑而不答,接着道:“我还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楚非卿低头不语,径自为曲心绮倒了一杯茶。“没想到还有人对我了解的如此透彻。”说罢,他勉强的笑道,“请,祝贺我今日遇到了自己的‘蓝颜知己’”。
“请,也为我今日如愿以偿!”曲心绮端起茶杯,作势与楚非卿相碰。而后,他放下杯盏,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渐渐铺开在案上:“这是我事先拟写好的契约,如果你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签字吧。”
楚非卿拿起契约仔细的看了一遍,内容确实与之前说的一样。他站起身,往一旁摆放砚台的地方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将契约对撕成两份,其中一份则递给了曲心绮。
曲心绮接过契约,眼睛一直盯在楚非卿签下的字上:“笔锋凌厉,苍劲有力,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才是水凉王真正的字迹吧。”
楚非卿对上曲心绮看向他的视线,不置可否。随即,他又继续开口道:“有一事还望国师可以相助。”
“既然共识已经达成,帮你也就等同于帮我自己,楚先生请讲。”
“如今连玦内外堪忧,皇兄必定无暇分心联姻之事。所以我想瞒着他,尽快促成此事。”楚非卿说的不徐不疾,语气里很是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让储莫御知道这件事,事情绝对会遭到反对。
“楚先生思虑的是,我会封锁明烨皇宫里有关此事的消息。一旦准备好,你就可直接派人从水凉过来迎娶。至于明烨这边,我会将一切处理好。”曲心绮明白楚非卿话里的意思,所以,要想将此事顺利,暗中且迅速的进行是很有必要的。
“那就劳烦国师了,三日后,储澜必定携礼迎娶公主。”
桥珞城中,百里盏介于难民很多,便调动士兵在远离繁华的街市处搭了数顶帐篷和施粥台。一连好几天,难民的影子虽然消失了许多,但是食宿不够的问题天天传入他的耳中。而这,也让他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
一到那里,入目的全是衣衫褴褛、瘦骨如柴的老弱妇孺。他们或倚或躺,满眼的无力和病痛感尽数涌了过来。
百里盏神情悲戚不已,怜悯的同时却为自己的无用而深深自责。随即,只见他在施粥处端起一碗粥,向身旁的一位老人走去:“老人家。”
老人的眼睛浑浊而呆滞,一动不动仿若死人一般。高高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百里盏就那样静静地端着递过去的碗,不忍打扰他的神思。
过了一会儿,老人大概是饿了,他慢慢转动眼睛,将视线停在那碗粥上。随即,百里盏欣慰一笑,拾起老人的手接过了那碗粥。老人抬眼看了看百里盏,又看看粥,只见他打量完后,一直将粥捧在手里不舍得喝,同时,嘴里还轻声而重复这一些话。
百里盏稍稍凑近了一些,这才听清老人嗫嚅着什么。只一瞬,他的心仿若被针扎了一般。“老人家,这碗你先喝,那儿还有呢,我去盛来给你的孙子。”
老人紧紧的护着碗,显然不相信百里盏的话。百里盏无奈,只好离开去盛另一碗让老人放心。可待他一转身,那早已蓄满却被隐忍的泪水,便无法控制的溢出眼眶。
孙子?他何来的孙子?看他孤苦一人,怕是他那孙子也早已饿死在途中了吧。
“原来你来这儿了,刚刚去总部没见着人。”远处,黎垣突然向这边走来。百里盏闻声,紧张的抹掉了眼泪。
“难民比较多,我来看看补给的物资够不够,还需要什么。”
黎垣听着百里盏话里带着些许的鼻音,抬头看进了他微红的眼睛里:“你哭了。”
这句话不是问句,黎垣可以肯定百里盏哭了。他一直都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没有,刚刚沙子吹进眼睛里了。”百里盏强忍着笑意,拍着黎垣的肩膀道:“等会你来我的书房一趟,我有一些事要交代给你。”
“嗯。”黎垣看着百里盏边走边抬头望天的动作,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道:“沙子还没弄出来?要不我帮你吹吹?”
“不用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从难民处回来后,百里盏就在书房里写了无数张告示。本来这些是不需要他亲自去写的,只要吩咐一声就行。然而,在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只有亲力亲为,才能对得起那些受苦的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黎垣也回来了。当他看见百里盏书案上的告示内容时,神情很是讶异:“你疯了,花三千金去请一个江湖医者去做那些可能没有结果的事?”
“有些事,即使不能向预想中的那样,我也愿意去试。”百里盏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眼神里却满满都是坚定。
“你知道三千金意味着什么吗?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你又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我。”黎垣看着百里盏一直默默不语,继续提高音量道:“好,既然你不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三千金意味着你不吃不喝,整日勤勤恳恳十年的俸禄。”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百里盏突然站起,爆发式的向黎垣发泄:“那些难民你也都看到了,他们漂泊无依,整日饥苦难耐,甚至有的天人永隔。比起这些,我就算用三十年的俸禄也算不了什么!”
黎垣听罢,顿时愣住了,他从未看到百里盏这个样子。大概是情绪积累到了不得爆发的地步,然而,他却清楚的知道,百里盏是真的经受不住这些压力了,像他那样一个满怀怜爱之心的人,今天的场景,对他而言,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都传播出去。希望你能等到你要的结果。”黎垣看着百里盏沉默不语的样子,主动走到书案边,将告示全部拿了出去。
景兰山庄内,夕岚正与君然在药圃里采药,两人蹲在一处,场景异常和谐。突然,君然转过身,拿起药篓递给夕岚道:“这些够了吗?”
夕岚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随即拿了自己的药篓给君然看:“这些才算差不多。”
君然低头往夕岚的药篓看去,顿时没了声音。自己摘了这么久原来还不及人家的一半。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侍女,只见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似有一碗药:“庄主,药已经煎好了。”
夕岚起身接过碗,递给一旁的君然道:“赶紧趁热喝,一滴也不许剩。”
君然温和的笑了笑,立马照做。喝完后,他拿着盘上的方巾擦了擦嘴角:“都说是来帮你干活的,倒是让你天天用珍贵药材养着我。”
夕岚不以为然,看着端着空碗退下去的侍女道:“今天的药味道如何?”
君然佯装皱眉头,嫌弃道:“甚苦!”
“我可不像紫瑾那样懂得照顾人,今日她不在,药里可就没人帮你放蜜水了。”夕岚表情一本正经,话里也不像打趣。可那眼睛却带着丝丝的笑意。
“嗯。良药苦口,你这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夕岚心情很好,准备带君然去庄内的别处看看。可谁知一回头,就看见君然痛苦的抚住自己的胸膛。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不要去房里休息一下?”夕岚一把扶住君然,将他稳在了旁边的一个竹椅上。
“不了,过一会儿就好。”君然勉强地给了夕岚一个微笑,轻声道:“又不是第一次见,而你却每次这么担心。我真是不知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