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也只是庸人,那世间便没有几个人能了悟清明。”君然收回视线,指着棋盘上的白子缓缓开口道:“此处白子连成一片,成浩大之势。若是想阻击黑子,自当如愿。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
宰渊对上君然的眸子,感觉自己瞬间被他看透:“如果放弃黑子,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走这儿?这儿?亦或是这儿?”君然用手指轻点过棋盘上的三处地方,然后落在他的黑子上。“之所以下棋,除了消遣,那便是赢。选择多只能让时间更久,而不能让黑子更少。”
“我不喜欢杀戮。”宰渊避开君然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很低。
“原来是这样。”君然笑了,笑的很轻很轻,还带着一丝了然的会悟:“我也不喜欢,所以我放弃了王位,和心绮、如鸾他们在一起。”
“你不觉得可惜吗?”宰渊听着君然的故事,突然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天堂地狱,不过咫尺之间。有人渴望一个安稳的身份,颠沛流离;有人卸下重冠,只不过片语而已。
君然看着宰渊半阖的眼睑,释然道:“是有点可惜,但是我从不曾后悔。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的国家、你的子民呢?”
“他们?”君然站起身,临风而立:“我把他们交给了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
宰渊用手肘半杵在石桌上,低头拨弄着棋子:“你怎么知道他比你更合适?”
“我并不知道,只是在我看来,有一样我是远远及不上她的。”君然喃喃开口,像是在回忆自己的往事:“即使结果并非像我想的那样,但这结果不也是试过之后才能看见吗?”
“若是结果真的不如愿,你可想过如何解决?”
“其实在此之前,我有很多选择。比如当一个闲散国主,整日无所事事;比如做一个敛财暴君,常年收刮民脂民膏去游山玩水。这些,都可以让我过着现在的生活。但是,”君然转过身,看向宰渊道,“我不愿这么做,因为我要对我的国家负责,对我的子民负责,更要对我自己负责。所以,我选了一条最艰难的道路,稍有不慎,就会继续被束缚在那冰冷的皇宫里。”
宰渊听及此,突然明白了君然的想法。他并没有用‘可能’二字,因为一旦结果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他就会义无反顾的用此时的自由来换。
君然看着宰渊若有所悟的模样,再次笑了:“世间能得以长久的事不多,若是你还有自己想要的,那便去做吧。有因才有果,不去试试又怎知得不到。”
宰渊听罢,起身感激的看向君然:“多谢兄长点拨,我有事便先离开了。若是哥哥问起,还请劳烦。”
想到这里,宰渊突然又反方向走了回去,看着龙玥和叶菱还在,心中舒缓下来。
龙玥看着再次回来的宰渊,眼中平静无波:“巫灵大人去而复返,所谓何事?”
宰渊坐在叶菱身旁,回眸道:“无事,兴致所起。”
叶菱高兴的看了他一眼,便起身拿起龙玥晾晒的衣服道:“主上,已经干了。”说罢,她站在龙玥身后,亲自为其穿上衣服。
宰渊目光虽闪烁,但也没有躲避。只见他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儿吧。”
“嗯。”龙玥整了整衣衫,微微点头。
连玦皇宫,尹景匆匆进殿,立身拱手:“皇上,平镶被蓝耀所破,桑轶带着大臣出逃了。另外。沧浪占领蓝耀,疆土扩大一倍有余。”
“这么说,蓝耀皇城也已经沦陷了。”储莫御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踱步道:“宁邪现身在何处?”
“从沧浪传来的消息,他被天衣族族长带走了。”
“什么,被带走了?”另一边,四司听着暗探来报,神情各异。只见北司笑道:“那应该是一个好去处,毕竟是誓女曾经呆过的地方。”
“我们要去请皇上回来么?”南司刚说完,其余三人就纷纷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他缩了缩脖子,满脸不情愿:“别指望我一个人去。”
“那你要谁陪你一起去 ?”东司凑上南司,眼神目露威胁,但语气间却是从不曾有过的轻柔。
南司看到东司离自己这么近,惊得眼睛不停地眨啊眨:“东司你最近口味变了?连我你都要觊觎。虽说我自恃秀色可餐,但前提是你的男的。”
“哎,讨厌!”北司见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格格不入的兰花指,柔弱无骨的抚上东司的肩:“怎么说我也是风流无匹,你竟然看上了那个家伙。”
东司不语,伏在南司肩头隐忍了很久。他只是不想让南司喊他一起去罢了,却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北司,知不知道长幼有别。”南司无视东司,当即对上了北司。刚刚那一句‘家伙’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啊。”北司恍然大悟,立马怂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来看你们如何恩爱的。”
东司听罢,眼里眸光乍现。只见他抓紧一切机会推波助澜:“南司,我觉得你可以带北司去。”
南司偏头看向东司,目露疑惑。但随即便狡黠的看向北司笑了起来:“小北,跟着南哥哥走吧,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北司的肩被南司伸过来的手臂紧紧缚住,一双可怜的眸子只好向西司看去:“哥,快救我!”
西司收到东司的眼神示意,两手摊开道:“大哥让你多出去历练历练,是为了你好。乖,赶紧上路吧。”
南司和北司去往天衣族的时候,并未带一兵一卒。前往天衣山的途中,两匹快马之上,飘出同样张扬的红色衣袍。
华宜皇宫,龙乾正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挚岩缓步走来,在殿前挺直身子道:“皇上,青引传来消息。”
看着殿下挚岩长老手中呈递的书信,龙乾语气随意道:“长老看过便是。”
“皇上,落千蜃意欲与我国联盟,共同讨伐沧浪。”挚岩长老见龙乾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当下也缓和了语气。
“丁芊接连窃得两国,确实要好好打压她一下了。”龙乾笑着看向挚岩长老,轻声问道:“依长老之见,与青引之间的盟,联还是不联?”
“我以为,在大势未定之前,与青引合作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青引位居第一大国,但征伐路上,我们也能逐渐壮大。如此一来,在与落千蜃的角逐中,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哈哈,长老果然思虑周全。就按长老的意思办吧。”
大约行至天黑,宰渊、龙玥和叶菱终于顺着水流走出了断崖。趁着明亮的月色,三人准备找个地方露宿一宿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叶菱坐起准备躺下的身子,朝那黑影看去。待来人走近,她便起身欣喜的出声道:“简长老,你怎么来了?”
简修不作言语,将目光投向龙玥道:“国主,随我走吧。”
“去哪儿?”龙玥心中疑惑,看了叶菱一眼。叶菱低垂着头,没看任何人。
“去了便知道了。”
突然,宰渊看着简修欲要离去的身影,开口道:“前辈,不知我是否也能一同前去?”
简修停下步子,没有回头:“无妨。”
叶菱抬头惊讶的看着宰渊,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你去干嘛?我们族中除了长老允许,不让外人进入。”
宰渊笑了笑,启唇道:“于我来说,里面外面都是一样。”
拂晓时分,天衣族的数位长老全都聚在大堂,随着族长的到来,堂上立刻没有了声音。只见族长顿了顿权杖,轻咳的坐在主位上:“现在召大家来,是因为族中即将到来另外一位国主。所以,去留问题,希望众位长老好好思虑。”
话音刚落,简修便带着龙玥和叶菱出现在门口。众位长老齐齐朝外看去,眼中带着赞赏的神色。暂且不说龙玥有经国治世之才,仅是一面,便尽显帝王之姿。
族长见到龙玥,让叶菱将人带到了后院偏房。而在经过其他房间的时候,却看见桑轶从房中出来。龙玥看了一眼叶菱道:“我住的地方是在这儿附近吗?”
“右数第三间便是。”
“嗯,你先去忙别的事吧。”龙玥点了点头,看向桑轶道:“听说你连夜出逃了,怎么却出现在这里?”
桑轶见到故人,当即会意走近龙玥。以他的猜想,龙玥很有可能和他的情况一样。而这种猜想,自是因为出逃当晚发生的事。
北司听到探报消息撤兵后,冷焱便护送着桑轶到了西境的泱域。待众人安置好,他就带着自己的兵卒准备离开。栾翎知他意图,前去劝留。
“将军不和我们一起吗?
“一起?一起为兴复平镶而筹谋?”冷焱笑了,随即淡漠开口道:“冷焱即使被夺取将军一职,即使被母国追杀,即使被驱逐出华宜,也永不再投诚他人。当初只是因为平镶于我有恩,所以才甘愿留下来。如今相救,算是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