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烛火寂寥，滴漏声声。.独自莫凭栏，凭栏莫举杯，举杯空对愁。那断断续续的愁，夹杂着酒香醇郁，挥之不去。她抬头看着天上寥落微星。不思量，自难忘，临风轻叹。叹息声惊动了守在一边的人。她屈膝上前，“殿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声音如雪落。她道：“小琴，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殿下，你问过奴婢很多次了。你知道奴婢的回答。”
雪一直在下，她却只是一袭单衣，衬着那雪花。整张脸冻得苍白，却依旧闪亮如星。她极力想笑却终于难以掩饰无奈，“昀若他真的是很有心。”
“公主因此感动？”闻言，舜华回眸，看着她。“你是局外人，你不懂，我有多痛。”因为是局外人，所以可以看得如此透彻，处得如此坦荡可是她不能，她也做不到。侠义柔肠，深情不变，他的爱似烈火，在她的世界里蔓延，终怕有一天燎原。
“公主，在决定留在桑植的那一刻，你不是已经预知到总有一天，会做出你不想做的事。即使再痛，你也不怕。”
她笑，颜如舜华，眼神落寞。她抬头擦着她脸上的泪，滴落在手心的是她的泪，却分明就是自己的泪。“小琴，你变了。”
“殿下，是你变了。奴婢知道你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却还是不知足，想要殿下恢复以往的笑容。奴婢所求的，不过就是你开心。什么都不求了。”她泪如雨下，放声痛哭。感受到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手背一直不停地往下。舜华恍惚失神，“不，你没变，变得是我。我忘了自己是谁了……”
“殿下，八皇子究竟会不会帮你。奴婢越来越不明白，他对殿下你……”
“小琴，不要奢望一份感情可以牵制一个人。从始至终我都清楚，他是有目的而为之的。他命人将我挟持到桑植，知道我绝对不会留下。却以先生之名，让我放松警惕。却又因着娄寅先生，让我的处境更加的艰难。一步一步，我走到今日，只能依赖他。或许他只是想要得到我。因为他有那个能力！”她的手握紧栏杆，有雪落在她的手背，无声无息地融化。
“公主恨他？”
苦笑着摇头，扯了扯衣袖，仿佛又雪落下，又或许早已经融化在她的衣袖。.“不，他只是让我自己选择。让我明白而已！”
“殿下，你甘愿受制于人？”
“甘愿？”怎么会？可是如果昀若没有这么做，她就不会懂得他也是用心良苦。“对他，我只有感激。不然以我现时现日的身份，还能这般随心所欲？”
“殿下真的觉得，现在这样，算是随心所欲？”
“也许你会觉得我处处受制于人。”可是她明白，他并没有想要控制她，即使是她选择比较难的路，他也会给予支持。而今他向桑植的一国之君请求赐婚，莫不是将木槿的名声抬至无可比拟的地步。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娄寅先生送来的请帖还在案前。她犹豫着该不该去。
“殿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在桑植的王圣旨下来之前，可能你想要见到八皇子也是不可能的。你若是有娄寅先生的请帖，没人可以拦着你不让你出去。”
“已经没有人会拦我了。”舜华支着手靠着栏杆，叹了口气，“他们才不会管我死活。”她猛地站直了身，“小琴，我要出去。”
她说着就转身，从衣架上扯了外衫，小琴一把抓住了她，“殿下不要说任性的话，做任性的事。”
“我要出去，无论你怎么想。”匆匆忙忙抓了披风，疾走着，披风飞舞。她的脚步匆忙，小琴匆忙跟上。走出衡庑殿，已经有人备好了马车。舜华拧眉，“是谁让你们备的马车？”
“八皇子殿下。”那侍卫牵着马上前，更有侍从上前为她放好脚蹬，有侍女上前撩开了帘子。舜华回眸看着那宫道。灯火阑珊处，他依栏而站。遥远的距离，模糊了他的容颜。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他握着栏杆的手青筋条条绽出。
“殿下，你为何让先生深夜外出。对先生，你是不是太纵容了？”
“如果不纵容，她会走，毫无留恋的。”
“殿下，木先生究竟是何人？”周宇有胆问，却没有胆听，他颤抖着跪下，“殿下，奴才不该问。”
良久没有听到声音，周宇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眼神追随着那一辆马车。“殿下，玄妩前王妃求奴才跟你说一声，她想见你。”
“你果然是个好人。本来你可以置身事外。”
“殿下，你舍不得。”因为对于女子，他天然地总有一分不舍，即使给不了爱，却还是会给她宠爱。而今因为自私所以伤了她，剥夺了他唯一能给她的。
走在凄清的宫道，只有一盏宫灯在眼前椅。
“周宇，你这么懂我的心思，你可知道我对小五，究竟是怎样的……”
“奴才不敢说。”
“免你罪，说——”
“是爱，是一个帝王不能拥有的一种感情。她是你这一辈子唯一执着的。”
“唯一执着的？”喃喃自语，仿佛是在思考，却不知所以。
“殿下，容奴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木先生也爱上了你，你会怎样？”
“我所做的无非是想要她的爱。我怎么知道得到她的爱，我会怎样。”秀丽的眉微微拧起，狭长的丹凤眼迷离的目光，嫣红的薄唇，唇瓣的笑，仿佛是那凝固在枝头的冰花。他的美，在这深夜里绽放。周宇望着自己的主子微微有些闪神。虽然是从小看到大，他还是感叹，为何这世间竟有这般美丽的人。“周宇，你说，我是该高兴吗？”
周宇猛然低下了头，惊慌失措。“不，奴才问的是，你对木先生会如何？是否依旧？”
昀若笑笑不回答。他知道，他不会待她一如既往，抛却现而今的惴惴不安，他会让她知道，被爱是一件幸福的事。
说话间已经到了玄妩所在的偏殿。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片刻后，门缓缓开启。听下人通报说是八皇子驾临。已然睡下的玄妩，缓缓张张起身，衣裳不整也顾不得，她只是急切地想要见到他。以至于在回廊上遇见他的时候，竟是发丝凌乱，衣裳不整，光裸着脚。昀若看着眼前的她，这样一幅光景。他侧头看着周宇。
“王妃，请回吧。让下人见了，成何体统。殿下会在花厅等候，你且先去整理一下仪容。”
玄妩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整个身子瑟瑟发抖。“殿下，玄妩终于盼到你了。玄妩知道殿下不会留太久。殿下，就让臣妾多看你一眼。”她抬起了头，美眸含泪，看着她倔强咬唇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她，昀若不由得拧起了眉。“你已经收到我的休书了，是吧？”
“殿下，臣妾不敢问询身份。只求日后还能见到殿下，为妾为奴也在所不惜。”她是骄傲的，却最终不过是一个女子，渴望被爱。他终于是不忍，伸出了手，将她抱起。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竟是泪湿了衣袖。将她放上床榻，欲起身离开。她却仿佛是藤蔓缠住了他的身子。“殿下！”红唇鲜艳欲滴，声音娇软，即使是用身体她也想挽留他。只可惜……
昀若伸手扯开了她，站起身，俯视她，“本宫不缺女人。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下本宫。本宫说过可以保证你以后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床榻之上，她跪坐着，散落的青丝覆盖她的脸颊，看不出是喜是悲。她的声音幽幽响起，“以前即使不爱，你也不会这么残忍。看来，殿下是真的决定为她守身如玉。”
“守身如玉？”昀若轻笑，俯身按着她倒入锦缎之中。她闭上了眼，期待他的吻能如约而至。却迟迟不见任何动静。她睁开了眼，看见他邪魅的笑。“本宫从来不知道渴望为何物，看见你似乎明白了一些。”
“殿下……”她开口，整张脸红透，因为羞愧也因为悲伤，可是她的目光是坚定的，义无反顾。“殿下，即使没有爱，可不可以求你……要我。”
他的长指流连在她的脸颊，语气沉重却又不失温软。“本宫已经休了你，今后你要何去何从，再嫁本宫都不会阻止。”
她闭上了眼，露出了一抹寂灭的笑。她还是把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他是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从始至终她从未在他眼里过。让她走，她能走去哪里？她如何走？“你会让我回安趾吗？”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仅不可能，你还会为了她，将我软禁。你说会让再嫁，试问谁敢娶？”
她质问，他无言以对，“对不起！”
“对不起？”为何这三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仿佛是一声惊雷，整个人只觉得摇摇欲坠。终于她无力地倒下，甚至都没有力气目送他离开。再也不会见到了吗？她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