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下雨的清晨。.挽着手走在那小道，她的手轻轻地搁在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靠着他的肩。声音轻轻的，仿佛是脚边浮起来的淡淡的朦朦胧胧的雾。看着马车走远，她的声音遗落在他耳畔。她说：“昀若，我一定会回来你身边。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不准茶饭不思，不准夜不成寐，不准……”想着她的殷切嘱咐，食指轻轻抚着唇。软言温语，吹开了他一脸的憔悴与疲倦，吻，是那般的情长，恋恋不舍。她走了，唇的温度，温暖他的心。这些日子不能相见，也好，至少他可以专心地对付那来势汹汹的龙君玥。不过他真的是疯了，居然为了舜华开始狂躁，不顾民心不顾军心的后果，他应该很清楚，可是依旧如此执意。走在那条和她一起走过的小道，雨依旧还在下，他低头猛走，没留意到迎面而来的将军。那将军弯腰作揖行礼，昀若却是直直擦身而过。“殿下——”
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过了身，看见了他。“有事吗？”第一次听见八皇子那般，该怎么形容呢？若说温柔，也不是，只是很轻很轻，几乎是和颜悦色的。那位将军惊愕抬起了头，雨水砸下，湿了他的脸，看不清眼前的他。昀若拧眉看着他，“有什么话，说吧！”说着话，一扬手，有公公撑着伞走到他身边。“将军这一路冒着雨来，小心身子。”
“多谢殿下关心！”那将军抹了一把脸，这才看清眼前的他。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不耐烦。虽则形容憔悴，可是不减他倾城的容颜，雨幕中他轻挑眉，让他心悸。“有什么话，赶紧说。”
“殿下，江南传来消息，邹子瑜叛变，占据江北岸。不知道意欲何为？”
微微拧眉，那眉心的结，本来就长在那里，这会子成了一个川字。这样的境况，他怎能不拧眉？“邹子瑜叛变，怎么会这样？”这样一来，江南夜如初会更加寸步难行。江北岸被占据，失去接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岂不是把夜如初逼入了绝境。更何况会军心不稳。“秦将军你刚从江南回来，此后江南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本宫怎么觉得，他好像很知道我们有和夜如初联系似的。”他斜着眼看他，微微勾唇，这般冷然的笑，让他整个人颤抖。.颤巍巍地跪下。“殿下以为是末将不忠？”
“不是，我是觉得江南可能本来就存在内奸。现在看来邹子瑜是不折不扣的。”轻叹一声，“夜如初选人也会选走眼。”
“殿下，这邹子瑜在江南任将军也有多年，想必夜大人这会子也是阵脚大乱。”
昀若不赞同地摇头。“夜如初如果只是为了他个人，早就投降龙君玥了。可是前朝安趾皇后现在在江南。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绝对不可能轻言放弃，现在就下定论一切为时尚早。秦将军，你派万人驻军去江南。”
“殿下，万万不可，龙君玥带着大军在我边境虎视眈眈，突然这个时候调兵去江南……”秦将军抬头，目光殷切，“末将请殿下三思。”
昀若轻笑，“本宫就不信，后院起火，他不会赶回去。单单一个邹子瑜可以拖住夜如初至少两个月。这样他就可以全力应付桑植。不过太过相信邹子瑜会让他后退无路。夜如初也不是好应付的。”身侧有随身护卫插口道：“殿下，龙君玥这一次突然改变主意，会不会是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他的谋略，怎么可能让夜如初这边有机可趁。就算一个邹子瑜，拦得了夜如初一时也拦不住他一世。他也知道，和桑植为敌绝对是场持久战。就现在的情形，他拿什么和我们争？”
昀若漠然望着身侧的人，“这件事讨论之后再做决断。还有凌舞阁那边，找人盯着，尤其是那个轻樱。”
“殿下，轻家人再次活跃在殿下身边，还有娄寅娄先生。乃至王妃。殿下是打算让这两大家族重振家业？”
昀若看着身侧的侍卫，笑道：“怎么？你叶家有多少人在本宫身边，又有多少人在太子那边，本宫也一样一清二楚。本宫任人唯才。怎么会因为他们是没落家族还是新兴的，而有所区别对待？”那叶鹰抱拳，“殿下明鉴，我叶家对八殿下绝对忠心。让家兄跟随太子是陛下的意思，叶家斗胆才让不才叶鹰在八殿下身边伺候。”
“叶鹰，别怪本宫没有给你机会。你若是忠于本宫，就算叶家毁了，你也不会毁。若是你若是不忠，就算叶家忠于本宫，本宫也要毁了叶家。”说完他甩袖离开。留下大汗泠泠的两人。秦将军站直身，“叶兄，你今天是踢到板子了。”叶鹰一脸的无所谓，“做人，公道自在人心，忠于不忠，还不是殿下说了算。我不会像你随随便便就磕头。再怎么证明，只会让你更不可信。”
秦将军倒是也不恼，冷冷笑了一声。“八皇子就是八皇子，若是撂下了狠话，你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叶家一方面要你哥在太子身边效力，一边又让你在八殿下身边尽力。真是打着如意算盘。不过以八皇子的心性，留下你，很可能是为了作弄你。”
“作弄也罢，重用也罢。你我都知道，只有在八皇子身边才能为桑植效力。”
“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你是选定了八皇子了？”秦将军挑眉。叶鹰轻笑，“难道你不是吗？”
“哈哈——”两人突然间相视一笑。声音很响，听见笑声，昀若回身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回头继续走。这个别院，从来不曾觉得这么空荡荡过。舜华不在，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气。看着路旁的花花草草，再也没有往日的娇艳。
半个时辰之后，众位将领从无名城外各处驻扎地赶来。本来显得空旷的议事厅，这会儿人扎成堆。昀若拿到了地图，注明了被邹子瑜占据的位置。看着那几处江上险要之处。昀若拧眉，“这次邹子瑜叛变似乎不是匆忙之间的。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只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部署的。为什么秦将军你此前和夜如初都没有发现？”
“回殿下，那一个月，夜大人只是带着我巡视一遍无关紧要的，还有就是给了一张地图。真正重要的地理据点，他并没有带我去。末将又不能自主要求，以至于并没有见到那几处的具体布置。但我相信，夜如初自己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只是这几处为何会让邹子瑜把守，而不是他最信任的两兄弟这也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末将以为，夜如初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昀若若有所思。
“殿下，无论如何，龙君玥的兵力与我桑植兵力相差甚巨。收到消息，他留下了三万在云城。”
“有他在忻城的具体人数吗？”
“回殿下九万不到十万。与我们相差整整三万。加上我军一万精锐。全力一战，胜算绝对在我军。”
昀若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元芷国力与我相当，这一战，只会两军俱伤。我军就算胜了，也没有完全吞下元芷的可能。元芷全部兵力大抵与我桑植持平。减去江南的五万，现在又被邹子瑜带走了一万。也就是说倾元芷全力，与我军不相上下。吞得了忻城也吞不下半个元芷。我们很可能被困在忻城。”
“我军是这样的状况，元芷军队就更是这样。所以末将始终不明白，元芷国君为何会莽撞行事？明明才派了使者来商量。就算我桑植没有直接给出答复，有待商榷。他不可能等不得这一时。”
“他不是莽撞，而是……”
“殿下，末将听到一种说法，而且经过证实。今日说出来想要各位将军也知道个明白。”闻言，昀若抬头寻见了出声之人。“曲将军，本宫话还没有说完。”
“殿下，不要再狡辩了，这件事……”
“大胆曲新，居然敢打断本宫说话。来人，拖出去，军法伺候。”
“殿下，殿下，绕了曲将军这一次。”有人跪下求情。那曲新咬唇，单膝跪下，“殿下，要想我等粗人服你，你就要有为君之风。私区了安趾的亡国公主苏舜华，龙君玥的夫人。这下子，龙君玥冲冠一怒为红颜。因着一个女人引起两国的冲突，这……你如何解释？”
昀若轻笑，走到他身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曲将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觉得本宫有错？舜华是安趾的亡国公主，龙君玥并没有册她为妃，他并不是元芷的皇妃。抛却已经灭亡的安趾，她只是我，我尹昀若的王妃。我未来皇子的母妃，未来桑植的王后。”
“殿下，苏舜华是始终是龙君玥的妻子。龙君玥并没有休了她，所以名义上她是元芷国君的妻子。”
闻言，昀若笑得更冷了。“没有休她？当初舜华嫁予他的时候，是公主身份。只有公主提出和离，哪有驸马休妻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