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有侍女挑起了帘子。.一只纤细的手抬起。“夫人，奴婢扶你下车。”舜华却还在眯着打瞌睡。也不知道，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揉揉眼。醒来的那一瞬，只感觉全身一轻。她没来得及想，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待看清，已经是下了车。她微微拧眉，“放我下来。”
他却只是低头在她额前轻落下一个吻。舜华咬唇别开脸。转头才看见马车停的地方。两尊偌大的玉狮，那数百步的台阶，她看见了他飞奔而来的身影。她的手一紧，抓疼了君玥。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抱着她向着尹昀若走去。一步心一跳，两人眼盯着彼此。舜华红着脸，转头埋首在他怀里。凑近他的耳边，低语，“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可是昀若之前一定有给过我信，你是不是收起来了？”
“你倒是理解他呢？我是收着了，反正也只有半个时辰，你们不是见到了？”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闻见了他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她轻轻挣扎了一下，站下了地。她抬眸看着眼前的他，短短十日不见，他消瘦了些。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了手。时间停滞，只见她伸手，他木然地望着。终于舜华坚持不住了，泪水不争气地滴落。她的手垂落，挂在了身侧。“昀若，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说过不会来找我的。不会告诉我任何事，不会理会我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这样的状况，你还是告诉我，一切等到四个月之后。”
“恩。”她含泪点头。她又摇头，她不是这么想的。她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明明白白的。一切模糊了，她的心也是。是谁欠了谁，她也分不清了。她的爱终于是不能断得那么干脆，舍不下重华舍不下夜华。“昀若，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不出话来，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下一刻，他拥着她入怀，抓住了她的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唇齿开合间，他呢喃了一声。“我想你。”
迷醉间，舜华微微睁开了眼，却是看见他的手执着剑，回身看见了两个人对峙。这一刻，她站在两人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三人相对。她觉得自己如此不堪，这一切让她联想起一个词‘新欢旧爱’。这让她想起了一个词‘三心二意’。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垂眸。此时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执剑？”她问，两人都没有回答。她笑，捂着嘴笑，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想法。她又问，“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执剑相对？”她轻抬眼美眸隐约含泪，却是倔强不肯落下一滴。.她宁愿仰头看天也不想看他们一眼。或许她根本是不想看见他们眼中的自己。不堪而已。
昀若轻笑，揽着她在身后，抬眼看着对面的他。“龙君玥，刀剑不长眼，你刚那么一剑不怕伤到我的爱妃？”
听见爱妃两字，君玥整个人怒不可遏，扔下了手中的剑。伸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他一扯，昀若也不由得紧张了一下，手抓紧了一下。两人一扯，舜华轻喊了一声。昀若慌张松开了手。舜华落入君玥的怀抱，那一刻，他的手掌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指腹流连在她的唇。“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我一个人的。”
皱眉，推开了他的手，“够了，我什么都不想说，我累了，要休息。”她转身就走，经过昀若的时候，停了一下，咬唇低语，“我也想你。”话未完，整个脸颊透红。她是羞愧，愈发觉得自己觍颜无耻。
“我知道。”他笑，扯了她的手腕，捡视那一圈红红的。“我让人带你进去休息一下。”
“钱公公呢？”
昀若抬眸看着对面的他，现在本来火药味已经很浓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是服侍你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只要你中意，就永远都是。”
舜华扑哧一笑，“我才不中意，我只是担心，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笑如昙花，转瞬间湮灭，却是从见到她为止，第一次见她笑。他来此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只为了迎回她笑靥如花。梨涡浅浅，明眸皓齿，她依旧是她，可是不再为他而笑。她在眼前飘然离去，他追上前，却是被他拦住。“我说，我该叫你龙将军呢，还是武皇？”
“尹昀若，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眉轻挑，天然一段风骚。“我也这么认为。只不过为了不让舜华担心，我们两个要坐下来好好地谈。”他说着让开了一步，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备了薄酒，请——”
君玥侧眸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大步走了进去。这一去是他尹昀若的虎穴也同样是他龙君玥的龙潭。相对而坐，对坐的他漫不经心一笑。倾国倾城胜莫愁，形容的就是眼前的男人。他轻轻地抓着了酒盅，将他眼前的酒杯注满，“还记得这不是第一次和你喝酒，倒是第一次我们难以心平气和地喝下这杯酒了呢。”他依旧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可是看不见的是他眼底的凌厉一点一点泛起。
君玥也不气恼，只是轻声一笑。“这一次，我是不会让舜华再留在桑植。”
“这不是你留不留的问题，我只问舜华愿不愿意。”他端起了酒，殷红的薄唇，琉璃杯可以看见那红色的酒在椅，在他唇间淹没，最终陷于平静。“别说我没提醒你，不要以为舜华是你的。不要以为是你争我夺就能争走的。至少我没指望，她留下来。”
“你就是以这样一副我不会勉强你，给你你要的一切的姿态，欺骗她的吗？”
“欺骗？”薄唇轻扬，长指挑开了眉前的那一缕发，他轻笑，“你觉得我是骗她，她才会委身与我？还是你觉得你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所以你断定我骗她？”
“那么你是凭着你的外表去迷惑了她。或者你所谓能给她她要的一切，只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曾经，自然也不会去在乎她的未来。是吗？”
疑虑轻笑，仿佛春风吹开了百花娇妍。“我和舜华之间，不是只有你，还有你们的孩子重华，自然还有夜华君还有她的皇姐。但是你可知道为什么尽管她知道和我的结合，会让她背负多大的谴责，却依旧选择牵我的手？”
君玥沉默，手紧紧握着酒盏，这一刻他只想撕裂眼前那个人的笑容。他搁下手中的酒盏，“你们从来没有牵过手，怎么可能一起走下去？”
舜华说是累，可根本静不下心来，小眯了一会儿，又翻身坐起。走近花厅，她躲开了他们能看见的地方，沿着墙根走到门口。只听见君玥的声音，听上去仿佛痛苦又似悲切。“君子不夺人所好。是我先遇见舜华，她是我的妻。这一战，你以为可以避免？”
昀若望着他，轻声一笑。“如果是我先遇见她，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爱上你。绝对不会！”
“爱？”君玥轻笑，“你觉得舜华是爱你的？”昀若默然瞟了他一眼，他不认为有必要给答案。君玥望着他目光一点一点深邃。“我们是最不该相爱的两个人，却相爱了。以为相爱就可以克服一切，却不知道我和她注定对立。她为什么会恨我，不是因为她想要恨我，而是她的名字要恨我。恨我的是苏舜华，不是我的五儿……”
门外，舜华的心一紧，他始终还是不懂。耳边他的声音还在想，她伸手捂着嘴，落泪。“以前我一直这么以为，现在才知道，我当时若是告诉她夜华还活着，我只会有一个她。到了重华手里，抛下这江山，我愿意陪着她千山万水陪着她看细水长流。或者戎马一生，只要她想。我想她就不会离开，不会遇见你……”
“你以为她还会信你吗？”
君玥看着他点点不安泄露，轻轻一笑，说这话，满嘴苦涩。“知道你为什么要装作大度吗？因为你知道，你只是因为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伸出了一只手。而只有我能让她从痛苦中走出来，解铃还许系铃人。”
“你伤她至此，依旧还是这般自负。你不了解，她看似坚强，最终也不过是想要有个人陪在她身边，无关迟暮不论翻覆。”
“我自负，只因为你和她之间没有我和她之间的牵绊。”他的声音放低，“是一种牵绊，注定纠缠一生。”
门外的人已经泪如雨下，花厅的两人也不好过。此时此刻，并不想纠缠于究竟她爱的是谁，只是想知道容华谢后，她会选择谁。良久，她听见昀若说：“所以……龙君玥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始，不论是你还是我，绝对不可以逼她做任何事。只要你做得到，我就放你们走，绝对不会阻拦。她是舜华，她的未来无论是否属于你我，都不准反悔你我今日的约定。”
“你真的做得到，让我带她走，你就不怕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她？”
“若是她不愿回来，至少证明她是幸福的。”昀若伸手拧了拧生疼的太阳穴。伪装吧，他最会的不就是故作洒脱。龙君玥说的没错，她的选择，谁能左右？“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好。”那一年，他负了她，但是他知道舜华不是个绝情的，不是个无情的人。给她时间，她会回心转意的。君子一诺，同样是深爱的她，他做得到，他也可以。
昀若望着他，冷然一笑，“记住今天说的话。她是值得用生命去保护的。若是你毁了今日的诺言，他朝我定会血洗元芷。你知道，我说得到做得到。”
“那么你也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绝不后悔。”
击掌盟誓，四目相对。门口，她孑然而立，泪如雨下，这一生，是谁欠了谁，这条路她注定要一个人走了。注定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