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倾世梨妃 > 第五十章 择日不如撞日

小时候生病,娘亲和丽姨连着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后来只剩丽姨一人陪着我,每每我病了或者心情欠佳,她更是想尽办法能让我好受些。

我每晚都会同默烟熬了治疗腿伤的汤药,亲自为丽姨擦洗双腿。她膝盖上的斑斑红点疤痕已经落的差不多了,皮肉看着是好了,可骨头里到底烙下了病根。

立秋后,一日比一日更能感受到秋风的瑟瑟。于身体康健之人而言,这样的习习凉爽的秋风是最舒适的,但丽姨却有些难熬。

入夜时分,忽然刮起了绵绵秋风,且风势趋强,风里夹杂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一般这样的夜晚,半夜或是隔天一早准是要痛快下一场大雨的。

我倒掉那盆凉了的泡脚汤药,再回到丽姨屋里,发现她脸色发白,神色很是隐忍。外面虽比屋里凉爽些,可屋里也绝不至于热到让她出了满额的细汗。

木伯说,若是骨头里浸染了寒气,此后每逢刮风下雨,骨头总会痛上一番。风雨之势愈大,疼痛便来的愈猛。

“丽姨,云儿今日想同你睡一处。”我像小时候那样,耍赖又娇嗔地伏在她膝上。伸手覆盖住她竭尽全力攥紧被角的手,她因用力蜷缩五指而高高耸立的指根的骨头用力抵在我的掌心。

她强撑了一抹笑,蠕动了一下嘴唇却只是点点头。

丽姨一向能忍,她怕我担心。她常说我傻,受了委屈不高兴也不肯说,我还不是学的她,她从不轻易将自己软弱的一面示于我。

她说我这样硬撑好强的性子不好,太辛苦了。可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在府中谨慎度日,她硬撑着保护我,我也该硬撑着不让她处处担心我。

丽姨的床敲容得下我们三人。我和默烟一左一右地睡在她身边,将我们各自的双腿贴上丽姨的腿。

从她腿上的皮肤传来的寒凉将我的激地打了个冷颤,我双腿上的毛孔更是猛地一缩,毫不留情地向我抗议。眼下屋里生炉子还太早,唯有这样的笨方法或许能让丽姨的痛楚稍稍缓解些。

夜深人静,三人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气氛很是温馨。

昏昏欲睡之际,丽姨在一阵绵长的沉默后叹息了一声。

“云儿,如今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躺平了身子。满眼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打算,我还未想过与景泽的未来该如何,眼下只是心中难以消化我同他之间生的那些嫌隙。至于赐婚一事……每每想起,我脑中便有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喧嚣在耳边,争论不休。

若问我有多在意景泽,我给不出答案。我只知道,他是与我承诺共度此生的人;他是满心在乎我的人。与他在一起,我甚至已经为他做好了接受安鸾族祖祖辈辈下场。

“丽姨,若他不是皇子,没有出身皇家,您是不是就赞成我与他在一处?”我喃喃道,“皇上是不是也不想为我和他赐婚,不然为何下了那样两道赐婚圣旨?”

“主子不是常说,世上之事本就无假设可言,更没有后悔药可吃。”默烟插话道,“况且,唐景焕那人如今将主子你的身份了解的七七八八,连那个图然大君都大概知道你的身份,我猜,瑞王爷八成也知道些,只是主子您一直自欺欺人,不要我们去查探。”

我凛然一怔,心思一顿翻涌,最终语气强硬地辩驳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他待我怎样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有判断。像他那样的谦谦君子,大概,大概……”

说到最后,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争辩下去。尽管我想装作不在意,可心里却“咚咚”打起鼓来。

我厌恶自己生来就背负着安鸾族的血脉,背负着安鸾族的诅誓。但我没有资格自暴自弃,若说我是无辜的,丽姨和默烟岂不更无辜,都是因着我才要受命运的戏弄,还有那些为我付出了生命的守族族人。

“若说,主子是因为瑞王爷对你英雄救美,你们才生了情愫,那那个图然大君,人家隐瞒身份帮了我们那么多次,每次都是在紧要关头。”默烟许是困了,咕哝声越来越小,“如此算来,主子你要感激也该多感激人家……”

苏赫?我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什么——

他虽然救我于蛇口,可他亲口说的,只要我收下那把匕首我们就两清;他虽救我于死士的刀下,可一来,那些死士也并非一定要取了我的性命,再者,也正是那次遇险,他不也借机看清了我腕上的镯子么;他虽在福泉寺帮我们安然度过那些天……唯有这次,是我欠了他……

可是!他从我这里夺走那三颗琉璃珠,还损坏了娘亲生前最喜爱的簪子,这笔账,足够抵了他此前所做的种种!

我才不欠他!

况且,我对景泽情意,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英雄救美”。至于是为什么会对他,我想这大概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情之一事,本就霸道地毫无道理可言。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了便是不爱了。

转眼间,十日之期的庆贺已结束。有些使臣已经在这两日内开始返回,但图然、南越的人还要在大月留上一些日子,因而锦都城内依然日日都热闹的很。

我照旧要入宫去陪一陪珵仪。磨挲着手中的腰牌,心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要去探一探那藏书阁!丽姨如今的身子被我拖累成这幅模样,我该尽早找到解除两族誓约的方法,好让默烟带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佯装与珵仪躲猫猫,偷偷找了一套太监的衣裳换好,我从浣莲阁出来一路直奔藏书阁。

从浣莲阁到藏书阁,有一条路就算是白日里也几乎无人走。

留宿宫中那晚差点走上了通往冷宫的那条道路,宫人们避之如蛇蝎,那里的巡逻守卫自是不比其他地方严密,是去藏书阁最隐蔽的道路。

宫墙上的裂缝里,杂草生长的肆意,焦黑的牌匾已经辨不出上面写的什么字,摇摇欲坠的黑红色宫门虚掩着院墙里面蛛网横行、破败幽寂的院落屋宇。

从这断壁残垣来看,大概可以想象地到当初那场熊熊烈火是如何将这里吞噬侵残。那场大火后,这里只怕是无人再来打扫,更不曾被修葺。少有人来的地方自然没什么人气,一旦没了人气,阴森冷寂的气氛便占了这里。

也不知这里原来住的宫妃究竟是犯了何错,被打入冷宫又遭焚身之灾,死后连她生前住的地方也成了宫里无人敢来的禁地。这枯败的景象正暗示着奢华的深宫的背面,是残忍的,是无情的。

享受帝王恩情犹如如履薄冰,最是无情帝王家!

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赶忙跑到一处拐角后面。

真是没想到,这样荒僻的地方还有人敢来!然而,看见来人是周惠沅时,我更是满满的疑惑。

她将手上的篮子放下,从里面取了点心和酒水放到宫门口,然后俯身拜了三拜。

莫非她知道葬身与大火的这位妃子,且与她很熟悉?可是,周惠沅幼时进宫而后没多久就去了百昭,难不成这位死去的妃子是她什么亲人?可若是她的亲人,皇上看在周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对这妃子的处置如此无情!

周慧沅只在这里待了一会儿,祭拜过后又照着原路离开了。

藏书阁门口的侍卫拦下我,我低着头掏出腰牌,“俸鸿儒院夫子之命,前来取一些书籍。”

尽管那令牌做的十分逼真,但此时我毕竟做贼心虚。大气不敢喘一口,等待那侍卫看令牌的瞬间仿佛是度年。

他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将腰牌还我后便放我进去。

藏书阁分为上下两层,万万书卷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淡淡的沉香味和纸张书卷的味道混在一起,颇是安生静心。

既是密文,有关安鸾族的记载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放在这些显而易见的书架上。我顺着墙角的犄角旮旯之处一排排摸索巡查,我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否则在这里待的久了,定会叫外面的人生疑。

还未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行礼。

“朕独自进去,你就在外候着吧。”

我大为一惊,本是盼着鸿儒院夫子今日不派人来这里已是万幸,没相当皇上竟然亲自来了!

我蹑手蹑脚跑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蹲着,尽管此处也不是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但仍然暗自期许着皇上不往这里来,或是直接去二楼,千万不要发现我。

制造假腰牌已经是死罪,偷偷潜入藏书阁更是罪加一等!

然而,今日偏偏就是诸事不顺。

脚步声离我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我掩耳盗铃地挨着墙面缩在楼梯下面最里面的地方,将脑袋埋进膝盖中间,以为看不到别人,别人就看不见我。

“出来。”极度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万般无奈却只好认命,慌忙爬出去,跪在那一抹明黄衣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