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倾世梨妃 > 第四十九章 嫌隙

既是在家思过,周隽沅总是不好在外面多待。同我推心置腹了一番后便匆匆离开了。

木伯回到前院,见我一人颓然地呆坐着。他说我若是再不好生睡上一觉,双眼下方的淤青就会越发严重,如此摧残容貌的很!

他不由分说熏了一根安神香给我,我将香炉放在摇椅旁。和着清风和着细软的阳光,我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本想歇一歇,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立了秋,太阳虽越发耀眼,可一点也不灼人,更何况这一片树荫生的极好,疏密地恰到好处,既挡去了刺目的阳光却又让人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

一时睡的舒坦,忘了自己并非在床上,遂在这狭窄的摇椅上翻了个身。

忽觉背后一空,我猛然惊醒。背部齐着摇椅的边缘,身子摇椅晃地随时要翻落在地。

我正险险地往里挪着,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咳,立时惊得我一慌便从摇椅上掉了下去。

一双结实的双臂及时接住我的身子,耳边呼地刮过一阵风,我被那双手臂托着远离了地面。

苏赫将我横抱在他身前,右眉挑动了一下,“睡觉怎么不去屋里?”

我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鲤鱼打挺似的从他怀里跳下来,慌里慌张地朝他行礼,一不留神又踩了自己的裙角,险些被绊倒。

周隽沅前脚离开,他怎么后脚就来了?不愧是图然大君,连大月皇上的寿宴也能让他说去就去说走就走!

转念一想,他要去哪里、做什么事又与我何干!我并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此前偶发善心地帮帮我,我就可以真的将他当作确确的大好人。

温水煮青蛙,方知危险已晚矣。危险的人,一开始就该远离。

向他行了礼后我便绕开他,打算去寻一寻默烟,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站住。”他冷冷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语气里隐隐的愠怒瞬间就将我钉在地上。

说来奇怪,我总是能敏锐地分清他的凌厉和生气是真的,还是只为了吓唬我而做做样子。因为他若真的动了怒,他身上凌厉的强势会让人如负泰山。

他走到我面前,蛮横地执起我的手,将一个触感圆润的小颗粒塞进我手里,“你那簪子上的琉璃珠我都找到了,但只还给你一颗。”

我磨挲着掌中失而复得的珠子,口气不善,“大君既然知道这是我心爱之物,还要强行占有。既然还我,为何又不将东西悉数归还?”

他眨了一下眼睛,本是泛着棕色的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下颜色浅淡了不少。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睫毛居然那么浓密又纤长!

此时毛茸茸的睫毛随着他的视线而微微低垂着,“若它们不是你心爱之物,我倒还不想要。”

我脸上登时冷了几分。他既然这么直白地告诉我,他就是有夺人所爱的癖好,就料定了我没什么法子可施。的确,他是赫赫有名的图然大君,饶是在大月的境内耍无赖、霸道欺凌弱者,谁也奈何不了他。

我窝了一胸口的火气跺着脚往后院走,他步子悠哉清闲地跟在我身后。

着实气人!

木伯见我们一同过来,朝我身后的人调侃道:“你说是来找我回去,如今可还是来找我的?”

木伯对苏赫说话好像从来不客气。周隽沅曾说,木伯也是从图然来的,看来他和苏赫关系应该非比寻常。

我虽然心中好奇,但也不至于非要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探个明白。不该知道的事,就不必知道,一星半点也不要。

跟木伯打了声招呼,将他早已给我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我就拉着默烟离开了。

朔凡的娘亲十分有心,且手艺极好。木伯过几日要出趟远门,还会带上朔凡一起,她便默默熬了几个昼夜紧赶慢赶地给木伯和朔凡各做了两双鞋子,木伯说合脚的很。

她给默烟绣了一个极其精巧的荷包,给我缝制了塞了熏艾的小垫子。我素来体寒,每每月事那几日腹中总是不舒服,如今有了这熏艾的垫子盖在肚子上总是会好一些。当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妇人,她容貌不俗且手艺极佳,谈吐也不似寻常妇人那般粗浅,怎会嫁了朔凡的爹那样一个酒鬼赌徒!

耳畔忽然想起苏赫那句不痛不痒的质疑:“这样精湛纯熟的女红技艺倒像是能和你们大月皇宫里的绣女们比上一比。”

本来只是觉得朔凡娘亲的绣工极好,今日苏赫那一句让我忽然想起朔凡放在我这里的那条绣了金鱼的帕子。

富贵人家中的池子里大都养着锦鲤,连宫里的大小池子中也养了不少,这并不奇怪;然而,通体金色的锦鲤是只有皇宫里才有的,连皇室宗亲的府邸也不许养这样的锦鲤。

朔凡那条帕子上所绣的金鱼与我那日在浣莲池中看到的别无二致,若不是进了宫亲眼瞧见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鱼儿,单凭想象或是依着普通锦鲤的模样去绣金鱼是绝不可能的。

朔凡的娘亲绣的那两条金鱼栩栩如生,细细回想她的行为举止又是那么得礼妥帖,绝非一朝一夕养出来的习惯——

莫非,她是从宫里出来的?

皇宫每年都会将年满二十五的、未犯错、未被宠幸的清白宫女放出来让她们回家。看朔凡娘亲的年纪,大概是出宫没多久就嫁给了朔凡的爹而后生下了朔凡。

难怪她初次见到我,送了我许多绣品后还特特嘱咐了一句,不要将这些绣品转赠他人。应该是不想惹来什么麻烦,毕竟是曾在宫里服侍过的女子。

默烟忽然撩起帘子进来,说该下车了。

马车是租来的,与沈府隔了两条街,下了车我们便要走回去。依旧要翻过院墙再翻过窗户。

默烟絮絮叨叨地走在我身边:“主子,你看吧,又在木伯这里遇见他!虽然这次没有那个格里,可连连三次这样巧遇,未免也太‘巧’了吧!”

在木伯那里,我去后院找她,她一见我身后的苏赫,顿时脸上就起了防备之意,眼中还冒着一攒蹭蹭的叙苗。想来那日在福泉寺她对苏赫出手却招招落空的事情还牢牢占据着她列出来的“丢人”榜单上。

我将手腕抬起来给她看,“的确‘巧’的很,之前在城外那群杀手只是在找这个镯子,可这位大君似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枚镯子。”

“难道他与唐景焕是一伙儿的?!”她握着我的手,将镯子往手臂上方推了推,掩进衣袖。“可也感觉不像啊——”

他跟谁是一伙的如何,或听闻过这镯子的来历又如何,无非都是想要确定我的身份罢了。只是,他与唐景焕不同,他没有那种该有的虎视眈眈和贪婪,或许是他将自己隐藏的好。

然而,他有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个久病膏肓的人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这种感觉很奇怪,更是莫名,可他有时候看我的神情,的确如此。

“主子——”

我好不容易翻上了院墙,正准备调整姿势跳到院墙内,未料裙摆被默烟扯了扯,愣是不撒手。

我趴在院墙上伏低了身子,还未问她作何要拉着我,只看见她目光凝滞于某一处,结巴着:“那,那儿——”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走出来。

若是守院子的下人看见了,这会儿早就炸开了锅,可此时来人只有一个,我们偷溜出府又偷溜回府的事情应该是没暴露。

不知那人是谁。

我抬了双腿让身子朝向院外,刚想往下跳让默烟接着点,她不知为何突然蹭蹭地跑开了,而此时,那团人影也行至墙下。

景泽仰面看我,向我张开怀抱,眼眸依旧温柔,“云梨,我接着你。”

越是不想见他,偏偏越是躲不过。

木伯说,越是想逃避的事情越是要有胆量去面对,就像调制药方,若是怕药物放多了有毒性而迟迟不敢配药,那天下的人此时早该死绝了。他说,为人处世就像制药,有些药方是救人的,有些药方是杀人的,若是一个濒临死境的人只能二者选其一,那他还有一半的生还可能。

寿宴过后,我不敢见景泽,恰恰是怕从他口中得了那一张杀人的药方——怕他舍弃我,也怕再从他的眼中看到对我的失望。

“明日父皇会在西郊围猎场设宴,开一场围猎比赛……云梨,你也来,我有话想同你说。”

我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将突如其来的心酸狠狠压了回去,“同我说什么?”

那晚我涕泗横流地向你解释,可你始终置若罔闻,末了看我的眼里颇有责怪之意,你可是在怪我惹出出那样的事情,怪我横生枝节?

别人说我恶毒,说我善妒,我都由他们去说;可是,唯独景泽你,你要相信我!

我要的不是你向皇上求情,不是你同我一起承担罪责,而是你打心底对我的信任。霄兰诬赖我时,你不知道你的表情有多伤人,眼中的失望和责怪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凶手。

“景泽,我们求皇上赐婚,如今却变成这样的情形,你是不是在怪我?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震。

我的胸口闷得几乎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