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倾世梨妃 > 第六十四章 往事辛秘

丽姨苦笑着拉我起身,“云儿,丽姨只想保你一世平安。哪怕安鸾族一族真的灭族,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婧冉也能瞑目了。”

“可是,要你们一族的族人世世代代不得真心便罢了。”她叹气道。

“为了摆脱诅咒,你的先人曾经试过无数种与上天抗争的办法。有的与你一样,想要孤独终老,她隐瞒住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最后却意外沦落尘世,留下了孩子后便被污蔑上不守妇道的罪名,沉了塘;有的不甘心与自己的幼子分离,便不愿被水葬,可是距离族中既定的水葬之日越近,她若是还不肯被生生水葬,那她所嫁的家中就会接二连三发生祸事。自古以来这种不幸便被归罪到女人头上,‘祸水’、‘妖物’,各种谩骂和怪罪,最后以焚身为终,哪怕是烧成一堆灰,那也要撒入河水中。”

“我和你娘亲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向你隐瞒一些事情。”她本与我对视,可却忽然躲避了眼神。

“守族的人一直护在安鸾族长一脉的身边。丽姨,你和娘亲明明知道我也逃不过,可还是要隐瞒与我。娘亲已经去了,您是在赌,以您一族之命来抵我的命是否可行,是么?”我坦然道,“这种法子娘亲一定没有同意。”

她见我已然道破,无奈道:“云儿不是也在一直寻找破除两族誓约的办法么?”

我怔了怔,随即回道:“丽姨,您当初选默烟接任守族族长一位,是不是因为她特别容易被套话?”

丽姨哑然失笑,“云儿是想来套问我,守族族长是如何选出来的?”

见自己自以为佯装完美的小把戏被识破,我只好赔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承认!

借着打扫娘亲屋子的由头,我与丽姨在娘亲生前所住的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她将那皮子给我,展开后,上面果真如默烟所说,只有半张,上面什么也没有。可是——

“丽姨,为何只有半张?而且不是说上面记载着安鸾族当年之事么?怎么这——”

她似是犹豫说与不说,最终吞吐道:“当年因意外我与你娘亲失散了三个月,待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即将嫁给你父亲了。这张皮子当时就只剩一半了,另一半不知所踪。”

“这皮纸上的东西,只有你们一脉才知道如何让其显现。婧冉不曾告诉过你,也不曾告诉过我。她既是要瞒着你,就不会给你留下什么线索让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这张皮纸我现在交还给你,你定要收好,万万不要落到别人手中。”

历时弥久,但皮纸仍旧柔软劲韧。我秉烛那皮纸置于昏黄的烛光下,瞧了好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听人说,有种显字的方法是将纸张置于火上烤一烤,我试了,险些将一角点着,而皮纸上未有什么变化;听人说,有种显字的方法是将纸张置于水中浸一浸。未免出了差错,用手沾了点水往皮纸边缘抹了抹,然而除了干了之后的水印,依旧一无所获。

“丽姨,另一半的皮纸,你可知道下落?”

见她不语,我便又道:“云儿猜测,在宫里。”

她闻言陡然一惊,“你,你——”

如今我心里虽有怀疑,但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敢随意猜测,毕竟宫里那位可是九五之尊。

“云儿认为,既然父亲都对娘亲的身份有所怀疑,且我们身在锦都,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宫里的人。位高权重之人又向来对安鸾族的事情有所耳闻——”

说道这里,景泽反问我将身份隐瞒于他的质问登时浮现在我脑海中,震得我心头一酸。

“父亲在我出生那年官至丞相,既然是与宫中有密切交往的人,他的家事,又或许说他一直暗中探查的事,多半瞒不过那位。”

丽姨最终长叹一口气,眉目皆是愁绪。“云儿既然已经猜到这里,莫不是已经在宫中打探过了?”

念及在藏书阁中被皇上抓了个正着,且他丝毫没为难与我,大概此事他想就此掩过。我也不该再提。

“云儿只知宫中藏书阁在先皇之时尚允许皇子、大臣前去翻阅其中书籍,但在当今皇上继位后,便不许别人进去了。另辟的嘉文殿虽然也藏书颇多,但,越是隐秘的地方,越是藏着辛秘之事。”

“当年我与你娘亲意外失散三个多月,待我在锦都找到她时,她虽是满身喜服的待嫁新娘,可眼中并无即将嫁为人妇的喜悦。最开始在府中,她时常背着我独自黯然神伤,与你父亲也是相敬如宾。可那时,你的父亲待她极好。她嫁进府中的第一年,先太后寿宴,宫中宴请众位大臣及其夫人,你父亲当时刚被提拔为正二品的官员,婧冉也被册封诰命夫人。可她并不愿进宫去。你父亲就一人入宫。”

我印象里,是祖母不愿让娘亲抛头露面,原来更早的时候,是娘亲自己不愿入宫。

“那晚寿宴之后,宫中有位位分极低的宫嫔一跃得宠。当晚你父亲回来还同我们说起此事,说那位宫嫔与你的娘亲有三分像。”

可是,在除夕夜宴、皇上寿宴上,我并没见过哪位妃嫔与我娘亲长得相似。丽姨说那位妃子得了盛宠,照如今后宫的情势来看,毓贵妃是最得恩宠的,可是她的出身、样貌,皆与那位宫妃不合。

我问道:“那位妃子是如今宫中的哪位妃嫔?”

丽姨感慨道,“不知是不是红颜多薄命,听说她得宠后没几年便死了。当年宫中那场大火,人们众说纷纭,但后来宫里颁了禁令,不许坊间再起有关那件事的传言。”

宫中大火——应该就是那座破败凋敝的冷宫所在。只是,上次意外看见周惠沅祭拜那里原来的主人——

“丽姨可知,那位宫妃入宫前是哪家的小姐?”

“不知道。陈年旧事,我也大多是听别人说的。”她问,“云儿为何忽然对她感兴趣?”

我笑道:“丽姨就不对她感兴趣么?丽姨就没怀疑过娘亲与您失散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想来,在除夕宴上一曲筝曲后,皇上脱口而出的大概是“简婧冉”的“简”,他十之八九认识我的娘亲。如此便说的通我在宫中三番两次被诬陷却平安无事,偷入藏书阁被发现也无事。

他,与我的娘亲定然相熟。

丽姨扑身捂住我的嘴,低喝道:“你可知你猜的是谁?”

我扒下她的手掌,淡定道:“原来丽姨也猜测过。所以我应召入宫当珵仪的伴读时,您才对那旨意百般不愿。”

“你娘亲临去的前一晚,只交代了让我万万要保护好你,切莫让你掺和到权力之争中。”她沉淀了声音,别开我的眼神。“云儿,如今我知道的便都同你说了,日后怎么做、做什么,万万不可莽撞。”

“宫中辛秘尤其关乎着位高权重之人的尊严之事,他们既然已经隐瞒了,那便就此过去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娘亲在天之灵难安,我死后也无颜去见你的娘亲。”

“丽姨别这样说,云儿乖乖听您的话就是了。”纵然我知道丽姨不可能陪我一辈子,但我很是忌惮提起此事。

送丽姨回房歇息后,我独自回了自己的房中。白天在木伯那儿的那支箭,周隽沅已经和默烟各带人马去追查了,最快今夜就能有结果。

夜色静谧又浓厚,我借着一晕昏黄,抚着腕上的玉镯。玉镯中当初它认我为主时,滴在它上面的那滴血珠依旧妖娆成丝线地漂浮在其中。它不愧是安鸾一族的传世之物,分明通体完好无缺可偏偏稀奇地能吸收一滴血水进去。当它的主人死去,它里面的血丝便会消散无踪,直至迎来一位新主人。

心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既然这镯子只能够容纳族长一脉的血滴,那么这张皮子是否也是要用相同的办法才能让上面的信息显现?!

他们都说,只有族长一脉才知道如何查看这张皮纸!

我顿觉此法可行,遂捻了一根银针,准备在指尖刺上几针弄些血珠出来。

“扣扣——”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敲打,伴随着刺耳的抓挠声响。

我心头一惊,赶忙将皮纸收好。

“谁!”我冲着屋顶喝道。

可除了那躁响之外并无人应声。

抓起一把剪刀藏好,打算去外面瞧瞧。未料打开房门,只见门槛另一侧卧着那只羽翼丰沛、油光水滑的雌青燕!

原来方才的声响是它弄出来的!

夜色深了,院中的丫鬟都各自歇息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开身子,“进来吧。”

它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看我,灵活地轻轻抖了一下羽毛丰满的翅膀,而后才跳了进来,就像是人们在雨天进屋前总要抖掉沾在身上的水珠一样,很是讲究。

进屋后,它站直了身子,露出结实的腿爪。白底黑点细毛覆盖的小短腿甚是粗壮结实。

“是双好腿,默烟看见你这紧实的鸟腿,定不会再天天念着鸡腿好吃了!”说着,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谁知它瑟缩了一下,我还没碰到它,它便将那只腿爪收回,卧在地上紧紧藏好。

这青燕果真通人性!

我忍不住一笑,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也不会让默烟惦记你的腿!”

它似是不信,左右歪着脑袋瞧我,好一会儿才又将那只腿爪伸了出来,并用喙指了指。

原来它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纸条!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让你送来的吧!”我伸手解下,假意怪罪道:“你不是时时刻刻都跟着我么?什么时候偷偷飞去他那里了?”

它的胸腔里发出两声“咕噜”,似是在辩驳。

我也不管它是不是真懂我在说什么,自顾自调侃道:“哦!你是想那只雄青燕了吧!所以才偷偷去找它?你的原主人可已经离开锦都三日了,快则已经到了中兴郡,慢则也到了平城,你这一个来回,飞的也着实辛苦!”

它眨巴着溜圆的小眼睛看我,而后扭头看了看内室,然后“一言不发”地朝内室走去。

我以为它也随他一样,第一次进来便要四处看看,谁知很快只听见内室一阵极轻的翅膀拍打声音,我这才想起来,内室的窗户没关。

这只大燕子,原来是嫌我啰嗦了!

“云儿。”

手中纸条上那提按分明、牵丝劲挺的字迹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