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转修长指间的一竿莹绿温润的长萧,语气却是淡漠的:“这些事,又与我何干?”

傅时文张了张嘴,一张清秀白净的脸憋得通红,想像对卫离那样义正言辞的对江陌发作,突然瞥见江陌手里的长萧,立刻想起眼前这位可不是卫离那个老刻板,虽然看着凶,其实嘴特别蠢,好欺负的夸张!

于是耷拉了肩膀,瞪着眼睛无声的表达对自家江老大的不满。。.

“老二伤势如何?”

傅时文忙正色了起来,面瘫着脸又开始背书:“罗风虽然轻功卓绝,但这次未免太过冒险,五脏六腑几乎全都移位,若非靠着您的真气续命,怕是连我也回天乏术,这伤势能活着便是不易,罗二当家的这回哪儿也甭想去蹦跶了,非得躺个一年半载不可。”

顿了顿,又愤愤不平道:“江老大,您说罗老二是不是脑子不好啊?他爹那么奸诈,他娘也不是个好东西,怎么生出个儿子就这么死脑筋呢?这郭罗山上最老实,最心软,最善良的那个人明明是我才对!您说罗老二这不是存心想抢我风头吗?可他想要抢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的赌注啊,我这么好一个人,我肯定会让给他的,我我我我我我……江老大?江老大?”

傅时文原地转了一圈,一脸茫然的摸着后脑勺:“咦,人呢?明明刚刚还站在这儿来着,人呢?”

……

江陌距离屋门三丈之外,便已经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屋内,脚步微顿,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烛光黯淡的窗内。

冬青握了握手心,些微的汗意让她莫名的有些躁动不安,她抬眸瞥一眼门外,“怪胎”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目光落到依旧蒙着脸的昏迷少年身上,冬青咽了口唾沫,伸出微微轻战的手,触向少年的脸。

一寸,两寸……

指尖还没触碰到少年的一片衣角,便有一只手自身后伸过来,按在了她的手上。

心骤然一沉,冬青脸色惨白的闭了闭眼睛,然后挤出一张花容灿烂的笑颜侧过脸儿来,反手亲热的握住那按在手背上的大手。

“美人儿,你回来了?”

江陌安静的任这个小女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导自演,那双永远游移没有焦距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她。.

冬青暗骂一句“混蛋”。

江陌其人,十分的好说话好脾气,但并不代表他就好欺骗好忽悠,一般的戏儿在他面前还真没法儿演下去,非得下狠手!

于是江陌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俯向少年方向的身体,以一种十分顺溜的姿势滑到他的怀里,一双皓臂环上他的脖颈,伴随着女子勾勒极美的杏眸含情脉脉的近在咫尺。

“陌陌,你想牵人家的手就直说,每次都这样突然偷袭,一点儿也不浪漫。”

这女人整个儿人如一只猫儿,偷眼与他对视一下,便心虚的迅速的错开目光,缩回手改握着他的左手,然后将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嘟着朱唇委屈十足的撒娇抱怨。

“人家以前都是跟你睡在一起的,现在一个人睡怕得要死,人家又受伤了,你不心疼一下人家,还瞪着个眼睛吓唬人家,人家吓坏了,要你安慰。”

江陌微微垂下眼帘,能感到握在他手心里那只小手略凉的汗意和那不易觉察的轻颤。

他顿了顿,右手尚未抬起,怀中的人儿却蓦地如遭电击一样弹了起来,电闪般扑向床上的少年——

江陌一怔间,目光便捕捉到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少年正慢吞吞蠕动的手指,吃力的想扯下脸上的蒙面。

冬青无意间瞥见那一直昏迷的少年居然苏醒了,脑中瞬间的一片空白,让她再也不记得自己竭力隐瞒到现在的情绪径直扑向少年。

早已哆嗦的不知该如何言语的唇儿无声的临摹着少年的名字,她却没能如迫切渴望的那样触碰到少年,而是落入一弯臂弯,被人生生阻拦在那不到一尺的距离外,再近不得一寸。

江陌抬手点住少年的穴道,阻止他拉下蒙面,而后眉头微锁,素来冷淡的嗓音此刻愈发薄凉:“这便是,你的目的?”

臂弯里的女子纤细泛青的十指狠狠的扣在他的胳膊上,那双总是含着不正经笑意的杏眸此刻雾气泛滥,被主人慢慢的抬起来,与他对视。

杏眸里那样浓浓的痛意如此肆意的蔓延,让他恍然间觉得眼前的女子是如此陌生的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又仿佛,一直都在见到……

屋内的蜡烛慢吞吞的吐着焰火,将一股松香味油脂的味道弥散在整个空间。

冬青看不太清楚眼前男子的样子,只是竭力的想将呼之欲出的泪水咽回去,偏偏身体颤抖的这样厉害,让她完全控制不了眼泪没出息的大颗大颗掉下来,落到她青白的手指上,溅起一小串水花。

“江陌……”

臂弯里的女子低垂着臻首,目光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滴眼泪,强忍着哭腔的声调有些沉闷颤抖,她问他:“我今天若非要看一看他的样子呢?”

江陌微微垂下目光,没有回应。

“我没什么壮志也没什么雄心,想耍心机,可在你们这些人面前不过是自取其辱,给你们添些笑料罢了。”

冬青缓缓的松开扣在江陌胳膊上的手指:“我还特别怕死,特别自私,只要自己能活着我一点儿也不介意连累任何人,只除了……”

江陌似听非听,那双没几分情绪的眸子飘飘渺渺,不知是不是早已走了神。

眼前的女子已经抬起了脸,一双眼眸并不见流泪过后的红肿与脆弱,相反清澈安静的不像话:“只除了一个人。”

江陌微微蹙眉,电光火石之间,女子身子一旋脱离他的掌控范围,竖手为刀狠狠劈向男人的后颈!

以江陌的身手,这一招冬青原本就没打算得手,见他果然连动也不动便回手接住她的手腕,女子的唇角蔓延开一缕凄清的苦笑来,轻轻的说:“其实,我也挺怕疼的。”

女子的目光蓦地凌厉狠绝。

江陌面色遽变,脱口喝道:“住手——”

话音未落,骨骼的脱臼声已经传来,在这样死寂的深山夜晚里,清脆的异样。

冬青整个身体已经错开江陌的拦截站到床畔,只有那只被男人握着手腕的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诡异的背在身后,仿佛再用一分力,就会与主人分离一般。

冬青抬手揭开少年蒙面的刹那还有些恍惚,就算她牺牲了一条胳膊,凭着江陌的身手,她能接近少年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可如今,她手里就拿着那方日日夜夜都想揭下来的蒙面,怔怔的看着烛光下的少年。

细密的汗连成一滴珠子滚下,划过女子惨白的唇儿……

江陌能感到女子的哆嗦,那一瞬间蔓延开来的绝望气息,便是他这样生性漠然的人,亦有些震撼。

冬青死死的盯着那少年,仿佛要将他的脸剥下一层皮来,少年亦安静的回望着她,略有血丝的眸子暗暗沉沉,就算因为重伤昏迷过久显得浮肿,冬青也可以看出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一双,同白敛一样好看的眼睛。

可这双眼睛的主人,却不是他……

女子眨了眨眼睛,一层一层的水雾跟着了魔一样的往她眼面儿上漂浮个不停,让她就是看不清楚眼前少年的样子。

她烦躁的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抹得眼睛0火0辣0辣的,脱臼的胳膊也在此刻剜心刺骨般的疼起来,疼的她差点儿哭出声音来。

他怎么可以不是白敛?

他怎么可能不是白敛?

“白敛说,我会为他哭,为他笑……从他掉下悬崖至今,我告诉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笑,不为了任何人哭。”

冬青盯着少年的眼睛,良久,轻声儿问:“现在我为了你哭了,所以,你是白敛,对吧?”

少年疲惫的瞳眸在黯淡的烛光下反射着虚幻的光线,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与冬青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

心脏好像突然被从高空中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支零破碎的再也无法修复。

那个总是一脸冷峻却内心真诚的固执少年,他绝不可能对着她木冬青毫无任何情绪的闭上眼睛,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

冬青突然伸手用力的在少年的脸上抠了起来:“白敛,你是白敛对不对?你快说,快说你就是白敛!”

少年一动不动的任她颤抖的手指划破他的肌肤,苍白消瘦的脸颊被冬青的大力折腾的紫红一片,却一声不吭。

江陌抓住冬青的那只手轻轻一带,便将女子拉离床畔与他面对面。

女子的眼眶通红,水汽弥漫,偏倔强的咬着下唇就是不哭,此刻似乎刚刚才认出江陌来一样,狠狠的瞪着他问:“别以为你给他易容了我就认不出他,为什么他不说话,你想对他做什么?”

却忘记了刚刚江陌点住了少年的穴道,他根本无法开口,更无法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