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曳环在她腰际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边儿低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话音极低醇,合着男子暖暖的气息,冬青按下那一丝淡淡的悸动,笑的极苍白:“就是怕有你在,我就要死于非命。.”

飞奔的马匹骤然扬起前蹄,前进的势头突然被阻,冬青的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往前一冲,大脑瞬间空白,她几乎已经看到自己就这样被甩下马背,然后摔的非死即伤的惨状。

前冲的身体并没有落地,环在她腰际的双臂随着她的力道将她紧紧拢在怀里,袭曳纵身而起,轻而易举的带着怀中女子稳稳落在地面,倒是那匹皮毛黝黑的骏马没能把住力道,栽倒在草地上,嘶鸣起来。

山风簌簌的吹动叶片,在这幽静清冷的林间显得十分诡异寂寥。

冬青急促而沉重的喘息着,本能欠身的抬臂想挡一挡摔倒在地力道的姿势缓缓的松懈,搂着她的那双胳膊却忽然一紧!

冬青呼吸一滞,这才意识到那条毒蛇此刻还没有放开她:“袭曳,你是想勒死我吗?”

贴在颈间的呼吸微不可察,只有暖暖的气息不时的擦过她敏感的肌肤,让她不自在的挣了挣:“放开我。”

“生死之间,什么自救的法子都想到了,独独就不曾想过要抓住近在你咫尺间的我。”

男人没有放开她,反而更加的搂紧了她一些:“阿音,果然就……来不及了吗?”

“七殿下又在给司音讲笑话吗?”

女子疑惑的侧了侧身,却依旧只能瞧见他半边容颜,她笑,笑的极不上心:“这个笑话依旧一点儿也不好笑,而且从殿下这样人物的嘴里说出来,司音瘆的慌。”

袭曳也笑了,话里却一丝笑意也不带:“本殿这次,却一点儿玩笑也没同你开。”

“就因为我和七殿下睡了一夜,所以七殿下就开始对我与众不同了吗?”

冬青好笑的叹息一声:“七殿下,你这样,会不会太——”

“溃水城这一路,我一直跟着你。”

沉沉的男音打断她的:“你喜欢上那个‘郭罗山’的匪首江陌了?”

下意识的否认绕到舌尖却被咽了下去。

女子莞尔,声音放得很柔:“他很好,不会喜怒无常,不会伤我杀我,武功也很高,我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他的欺骗利用,更不用担心睡着了会不会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哪怕生死之间,我也完全可以放心的相信,他会保护我。.”

木冬青,你看看,一个陌生的男人都能对你做到这个程度,而你面前这个冷血无情,嗜杀成性,性格诡变还克妻的男人,他是一条毒蛇,他有什么好的让你都这样了还对他不死心?

清醒吧木冬青,难道你忘记了你那凤仪天命,乱世妖姬的命格了吗?

难道你忘记了……白敛……

“袭曳,那个一心一意喜欢你,一心一意想嫁给你,一心一意不惜放弃逃生机会也要问你一句是否爱她的边国二公主,已经被你亲手打下了绝壁崖,尸骨无存。”

她任他紧紧的搂着她,一动也不动,声音平静:“这条命是白敛的,他因你而为我丢了性命,你现在问我还来不来得及,我却想问一问殿下,白敛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吗?”

她转不过来身,他却自她侧脸的唇角看到一丝泯然淡漠的弧度。

她说:“若有朝一日白敛能活过来,我就相信七殿下此时此刻说的这句话,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沉默是一桩很难熬的事情。

四周一时只余山风寂寥,马匹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正试探着四下里走了几圈,便开始悠闲自得的啃食地上肥美多汁的嫩草叶子。

难得这条毒蛇竟没有发怒。

冬青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刻腰际一紧,整个人已经被袭曳带的仰面倒下地,脑后被人托了一把,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趴在了男人的胸前,吓得紧紧揪着他紫色的衣襟:“你疯了吗?”

袭曳的后脑重重的磕在地上,一声闷响!

冬青心一颤,下意识的去抬他的脑袋,指尖触到一阵温热粘稠的液体,冬青脸色一变,慢慢的抬起手来,指尖淋漓的果然都是鲜红的血液!

“袭曳!”

她慌乱的爬起身,搭在她脑后腰背上的手臂无力的滑落,凉风立刻乘虚而入,将男人留下的温度吹散,倒叫她有些冷似的颤了颤。

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一双杏眸睁得极大,有一瞬间她是想要转身就跑的,偏偏脚定在那里移动不了。

袭曳嗜杀,所以经常受伤,但他却不是一个喜欢自残的人,况且他的身手如何她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摔倒?

万一,他是在试探她……

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袭曳,你是装的吧?”

男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依旧是慕辰的样子,所以不太瞧得出他真实的颜色,只有那些暗红的血液,开始湮了出来,沾染在青翠的草叶上,于夜色下看去,是鬼魅的暗紫色。

腿脚有些软,她没阻止这样的软弱,瘫坐在地上,一双手顿了许久,终究抱起了男人的脑袋,鲜血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滑,转眼打湿了她整幅衣袖。

她就这样托着他的头,一动也不敢动,喃喃的问他:“你是装的吧?”

男人贴近她的肌肤冰冷的吓人,她似乎这才终于醒过神来,一张脸刹那惨白:“袭曳,袭曳你醒醒!袭曳你醒醒!”

她哆嗦的在他怀里摸着药瓶,手指不听使唤抖的吓人,她怎么也控制不住,几乎将男人的整件衣衫扯开才找到那瓶伤药,整个儿倒了出来,悉数按在袭曳的脑后。

她按得那么紧,抱着男人脑袋的手臂也那样的紧,浑身绷得像是一块铁板,却抖索的如同筛子,此时此刻,她是这样的无措,无措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如此,你道我还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略显虚弱低哑的嗓音,一只手握住她的,没什么力道,甚至是冰凉的:“如此,你还能说,你不再在乎我了吗?”

冬青哆嗦的身体一僵。

目光一点,一点的落到男人的脸上,见那双眼睛果然已经睁开了,是笑着的,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问:“阿音,你这是想勒死本殿吗?”

“你果然是在骗我的,对吧?”

女子的声音做梦一样游弋,紧搂着他的胳膊,一寸,一寸,一寸的开始松开,却不防男人握在她胳膊上的手突然用力,冬青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只是这次却是被压在了身下,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彼此的呼吸。

袭曳按着她的双臂,就这样俯身看着她,漆黑的墨发顺着男人的肩头流泻而下,将她笼罩在一方墨玉之间。

良久,他勾唇,虚弱一笑:“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

肩头被沉重的撞击撞得生疼,袭曳整副身体的重量都落在她的身上,额头抵着她的肩头,单手还束着她的胳膊,已经没有力道了,她却提不起半点挣扎的力气。

是啊……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从来,都不曾。

“你只是,什么都不告诉我罢了……”

直到暗卫夜出现,冬青才得解脱,整个身子几乎被袭曳压得麻木,可恨那个冷面冷心的暗卫,若不理她也好,偏偏带走他主子的时候,还记得将冬青丢上马背,一路就这么颠了回来,惹得她几乎将整个胃都吐得翻过来!

——*——*——

袭曳能下地走的四平八稳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冬青漫不经心的切着匕首下的一段山药,瞧着远处西沉的斜阳晚霞,目光沉了沉,刀锋一用力,却有一只手骤然捉在她的腕上轻轻一扯,刀锋刮擦着石桌面子的刺耳声音传来。

冬青茫然的抬头,看见袭曳缠着纱布的脑袋,然后是男人似笑非笑的眉眼:“莫非本殿伤了,你内心愧疚,这是要自残谢罪吗?”

后者似才清醒一样,目光立刻落下,果然发现匕首的刀锋正切在她刚刚搁着手的地方,若方才不是袭曳那一扯,她今天不见血才真是奇了怪了。

“我自残也不见得就是为了谢罪。”

女子冷冷的笑,讥讽道:“我就爱切这切那,最爱切能出血的东西,而这些能出血的东西里,我又独爱切楚国七殿下,殿下可愿意献身给我切一切?”

袭曳抬臂拉的女子起身,自己坐了上去,顺势将女子扯的坐在他的腿上,揽入臂弯中,俯身瞧着她,扬唇。

“我的音儿惯爱口是心非,有时候本殿真想撕碎你这副假面具,好瞧上一瞧你的真面目,瞧瞧你……”

他吻在她的额际,轻笑:“那夜是如何的担心本殿。”

“殿下很得意吗?”

怀中姑娘却蓦地冷了脸,一双杏眸瞧着他,自嘲道:“这一回我还真没什么伶牙俐齿来补这个面子了,你尽管羞辱我好了。”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我合该是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