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瞥了一眼还握在鬼王手里的腕儿,心里开始天人交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这一位,她话已经说完了,他们现在属于陌路人完全没干戈,他能不能拿走她手里的那片“璇玑”,然后放开她的手,让她走人啊?

可万一他误会了她的语气怎么办?

冥府鬼王太可怕,她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更何况他那长期在阴暗的地方生存,在厮杀与担惊受怕中训练出来的心理有多么变1态,完全不是她所能想象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莫名其妙就一个不爽把她也给砍了啊?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走得异常艰难,就在冬青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独孤酌终于说话了:“看来,你已经决定要浪费掉本主欠你的人情了,那就走吧。.”

冬青舒了口气,原来他是在等她后悔决定啊!

只是——

顿了顿,她有些疑惑:“走?去哪儿?”

罡风掀动他的衣袍猎猎狂飞,一缕冰凉的青丝扫过她的脸颊,黑衣男人缓缓的倾身,一寸一寸的贴近她,灼热的呼吸轻若羽毛的一遍遍擦过她潋滟的唇瓣,彼此距离近的仿佛下一刻男人薄凉的唇就会落到她的唇上一般。

冬青被独孤酌攥着的手随着他的逼近收紧,收紧,“璇玑”薄薄的边沿几乎要勒破她手指娇嫩的肌肤,整副身体绷得的几乎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她折断了去。

感到面前女子的僵硬,男人唇角勾勒,唇瓣擦过冬青的侧脸落到她的耳畔,嗓音醇厚:“西羌七皇子不日之前,以万两黄金托‘冥府’寻找边国二公主……阿,若,司,音。”

末了四个字念得又慢,又轻,却清清楚楚。

冬青猛然睁圆了眼睛,嘴唇哆嗦了许久,嗓音都变了调:“你……你接了那么多人的单子取他性命,却又接了他的单子为他办事?!”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节操啊?!

独孤酌轻轻的笑了:“本主只看人出的价格,不看出价格的人。”

冬青慌了,开始挣扎:“我……我后悔了,我不要用掉那个人情了,你放我离开!”

“晚了。”

“不是有好多人要你杀了他吗?你既然找到了他,就在把我交给他之前杀了他好了!”

独孤酌依旧如初见时一样,明明没有用力的握着她,她却愣是挣脱不开他,慌得六神无主!

男人直起身,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动作优雅的取走冬青手里的“璇玑”。.

“西羌七皇子提的条件是要冥府今夜之前将你送到他的面前,那些人……”他笑了,“可没有规定冥府什么时候替他们取了西羌七皇子的脑袋。”

“你——”

话未完,冬青只觉腰际一紧,一阵清淡的香味散入呼吸,她一闻到那味道,便觉得身子一软。

意识涣散那一刻,她骤然想起一桩足以让她的心沉落深渊谷底的事来——她好像……也没有与独孤酌约定交易的期限!!!!

——*——*——

又是摇曳的淡蓝色火焰……

……反射黯淡光芒的匕首……

冬青感到手指传来些微刺痛,是谁……是谁又来割破她的手指?

那个人,他为什么要割破她的手指……

鼻稍传来仲夏曲荷的清香味,知了在枝头叫个不停,冬青睁开眼睛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躺在那儿还有些发怔,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不在郭罗山那间朴素的屋子,而是身处皇家贵族特有的奢华寝殿内!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婢女小声行礼:“七殿下。”

不知门外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婢女参差的脚步就渐行渐远。

冬青闭了闭眼睛,即使努力忍耐,却依旧在门扉被推开那一刻瑟缩了一下,冷汗无声的渗了出来……

袭曳偏爱的华贵紫色衣袍在视线下打了个旋儿,床畔一沉,冬青的下颌已经被人挑起——

入眼的那一张脸,是宛若暗夜修罗般,冷峻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内敛戾气,美,却阴暗……那是……

“南……宫羽?”

南宫羽绝美的唇角勾起一道慵懒的弧度来,在冬青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笑道:“凤家青煞,你那后会无期的誓言,怕是要破了。”

冬青的脸瞬间惨白,喃喃的,颓然自嘲道:“西羌七殿下,江湖正道人人奉为神明的凌霜公子……谁能想到你们竟是同一个人……”

似想起什么,她戒备的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青煞?”

她如今的容貌,可是边国的二公主!

男人的指漫不经心的抚过她的下颌:“你以为当日叫你去刺杀边国二公主的人是谁?”

“分明是家主——”话音戛然而止,冬青猛地看向他,“是……你?”

“除了换一个身份,换一张脸,谁能自凤家家主手里偷生一回?”

“你杀了边国二公主,将我易容成她?”

“不是易容。”袭曳的指终于离开她的下颌,却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滑下来,“是换皮,医术冠绝天下的姬家大公子亲自动的手,就连我这个知情1人,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冬青任由那只手缓缓的自自己的脸上滑过,嗓音平静的问着话,却藏不住声线里那一丝隐忍的轻颤:“你如此费心替我换皮换身份,只怕不只是为了当初我索要的那个补偿吧?”

她深吸一口气:“你这样,更多的是打算利用我对不对?毕竟你当初在边国,是真心的想置我于死地。”

“可本殿终究也没有杀了你,那些利用很重要吗?”

袭曳眯起了眼眸,戾气似乎又浓烈起来,他再次捏住她的下颌,俯下身来,鼻尖抵着她的,低醇的嗓音危险之极,“你欺骗本殿,盗我兵符,害本殿险些失去兵权,本殿尚且不曾和你计较,你如今还敢质问本殿,倒是胆子够大。”

“不曾同我计较?”

冬青苍白着脸,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于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不曾同我计较?那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算什么?极尽羞辱,百般折磨,被锁在温泉里预备活活饿死,这些在你看来,竟还不算是和我计较?南宫羽,你怎么能这么可怕?”

眼泪没有征兆的掉了下来,遇见这个男人之后,她仿佛总是在哭。

凤栖桐曾经将她保护的那么好,或许是太好了,所以一旦离开了他的庇佑,她就脆弱到如此没用的田地了……

袭曳皱了皱眉,怒意明显,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起身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殿何时将你锁在温泉之中?”

“胡说八道?袭曳,莫非你以为自己用的是慕辰的那张脸,就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一个早就叫你杀死的人身上了吗?”

冬青狠狠的甩开他的手,眼泪因为恐惧更加的汹涌,她哆嗦着将自己抱紧,哽咽道:“我……我怎么会那么蠢?我怎么会以为,以为自己或许在你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就算你醒来发现,是我偷了你的兵符,会生气,会发怒,会跑来拿我的小命威胁我,却不会真的伤害我……所以我没有逃走,我留下来等你找我兴师问罪,可我不晓得你竟那样对待我……袭曳,我以为你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以为你纵然嗜杀成性,却从来不会以折磨别人为乐……看来这些以为,都不过是我的以为罢了。。。。。。你就是一个魔鬼!”

身边的男人很久都没有出一声,空气凝滞的仿佛已经无法呼吸,周围死寂的让人不安,那股子阴狠的戾气仿佛一下子浓烈起来,如魔鬼的手掌扼住人心,让人恐惧到窒息,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冬青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因为害怕而战栗的牙齿磕碰着,她一字一字,似恨到极致:“袭曳,我恨你!更恨南宫羽!你不要再拿别人的脸蒙骗我了!你既然敢杀我,为什么不敢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要看什么真面目?这就是我的真面目,为了躲避暗杀从不给任何人看的真面目,如今明明白白的就在你的眼前,木冬青,你还要看什么真面目?”

袭曳突然俯身将她抱住,不顾她剧烈的哆嗦之后,拼命的抗拒,紧紧的将她整个纳入怀中,揉的那样紧,他的唇就贴在她的眼角,低到几乎无声的一句话。

她听的清清楚楚,他说……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是什么,不会再有下一次?

木冬青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更加抗拒的挣扎起来,满心都是对他浓烈的排斥,几番挣扎不开,竟不知是惊吓还是厌恶,俯身呕吐起来,直呕吐的面色通红,眼泪模糊!

可让她不能理解的是,这条毒蛇居然宁可任由她吐在他身上,也没有个打算放开手的意思!

“袭……袭曳!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