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我们连 > 第九十三章 童年故事

陈小斌先讲自己的故事:

我们家成分高,我父亲是个富农。现在不讲成分了,那个年代这是要命的事儿。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父亲还戴着富农的帽子。大队有运动,有活动,政治上风吹草动,他和全大队“地富反坏”四类分子一起,必须参加大队义务劳动。每当广播里响起何支书或者民兵连长叫人到劳动学习,肯定有我爹。

我最烦别人叫我小地主、狗崽子,同龄的孩子偏偏这么叫,不管你是富农还是走资派,他们统统叫地主。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到父亲和几个四类分子一起修戏台。大队副支书的娘死了,要祭奠办丧事,邀请了县豫剧团演戏,大队十几个政治有问题的人被叫来干活。

看到我父亲在里面劳动,我同学吴反修怪叫:“陈小斌,你小地主崽子不替你老爹干活去。”吴反修就是副支书的儿子,比我大一岁,高半头。他后面常跟着几个狗腿子,欺负学校的同学。

我从心里不怕他,听到叫他狗崽子,象饿虎一样扑了上去。吴反修的几个狗腿子围住我群殴。我父亲就在旁边,看着儿子挨打,却不敢伸手相帮。他心里着急,眼泪汪汪,可也不敢说话。大队干部和十几个民兵在旁边看着,他不吭声只算是孝子打闹,他一说话性质变了,会上升到阶级斗争的层面,弄不好支书利用这个机会杀鸡给猴看,让他戴着高帽子游街。

几个人拽着我的手,撕着我的嘴,其他人拳打脚踢,叫他承认自己就是小地主,不承认继续猛打。我咬着牙不喊叫,不求饶,不流一滴泪,直到他们没有打不动了,打腻歪了为止。

这次挨打时间最长,受的伤害最多。我在家养了三天才去上学。

我开始寻找机会报复。等了半个月,终于逮到了机会。

那天,吴反修作业没有完成,被老师留在教室,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学校没有了其他人。吴反修一个人匆匆回家,在半路碰到了我。看到吴反修,我亲昵的叫了一声“反修。”

我特淡定,特虚伪,特假意,让吴反修摸不着头脑。吴反修听到叫他,下意识的往后咧咧身子:“小斌,你叫我?你咋没有回家哪?”

我笑笑:“我在等你。”

吴反修一听知道没有好事。不过,他比我大一岁,比他高半头,似乎并不怕威胁。满不在乎的说:“等我干嘛,你还能吃了我?”

我坏笑了一声:“吃是吃不了你,不过,咱俩的帐要算一算,你得掉点儿毛。”

没等吴反修说出话来,“忽”的一声,我便从书包里抽出了2米长的三角皮带。皮带是柴油机的传送带,做汽车轮胎的橡胶制品,比皮鞭还要结实,比棍子更有韧性。不要说打人,打在驴马身上,畜生也会尥蹶子,疼的受不了。

对着吴反修的头部猛的一下,他一躲,皮带抽到脖子上,一道血痕。又一下,抽在头上。吴反修双手捂住脑袋,撕破嗓子哭喊:“陈小斌,你这个地主狗崽子,你敢打我,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我本意是打几下出口气,连懵带吓唬,以后不欺负他就行了。吴反修这么一喊,我顿时恶从胆边生。“既然明天怎么着也是死,不如索性揍个痛快。”

吴反修刚开始还嘴硬,抽了五皮带后,他喊出的声音已经是有气无力:“救命啊,打死人了。”

我一听更上火:“上次你们几个打20多分钟,老子一句没有求饶。现在几皮带你就杀猪一样嚎叫,平时威风哪里去了,胆子哪里去了。什么尿性,原来是个熊包。叫也不行,这次不打怕你,明天肯定欺负老子,今天非叫你口服心服不可。”

我骑在吴反修的身上,用皮带不停的猛抽他的后背。一边抽一边问:“还欺负老子不欺负,说。”

吴反修心里不服,嘴上说:“谁欺负你了,我没有欺负你。”

我说:“那好,不说实话再来几下。”几皮带下去,吴反修哭哑了嗓子,说:“小斌哥,以后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我问:“明天怎么办?”

吴反修哭道:“回家我啥也不说。”

就此一次,吴反修再也没有敢欺负过我。

刘宏伟道:

我最记忆最深感觉最苦的是高中生活。我的母校是县五中。这所中学不在县城,位于红庙乡,县教育局统编为第五中学。五中离红庙集镇还有三公里,在郭庄旁边。原来是一个沙堆荒地,前面是一个几万亩大的水坑湿地,长满了芦苇野草,各种野鸟翻飞,鱼肥虾美。有水有草有鸟,今天来看来绝对是一个很美的旅游圣地,对青春他们这些学生来说,这个地方无疑是一个劳改场。

学生们每次回家来校,从柏油马路下来,要走三四公里的土路才能穿过那块湿地。那条土路好天坑坑洼洼,汤汤水水,没有一点儿平整结实的路面。如果下点雨雪,路基本被水埋没,不通车,几乎不能行人。这苦了五中的学生们,他们没吃没喝必须回家,只能几个人做伴儿,卷起裤腿儿,趟着泥水,逃难一样回去。

学生基本上是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换洗衣服,从家背粮食和馍,这是他们一周吃的食品。五中有学生食堂,学生们从家捎带的粮食换成饭票。学校规定一斤麦子换八两馍票,一斤玉米换一斤馍票。学校食堂的司务长是青春同班同学王声的父亲,一个又瘦又高,不苟言笑的男人。

每次收学生交来的麦子都会压称,你带50斤麦子给你称出48斤算是大面子的人。称完称还要挑剔你麦子的好坏,麦子潮湿有虫儿或者颗粒不饱满,影响出粉儿率,他总能找出毛病扣几斤馍票。食堂做出的馒头说是二两一个,学生们都说绝对不够,谁也不敢站出来较真儿。这样里里外外克扣,60斤麦子吃到学生肚里40斤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后来王声高中毕业回家因为和邻居发生纠纷,把人捅死后亡命天涯,被公安局缉拿归案后执行死刑。有学生说是恶有恶报,这话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是没事私下嘀咕着说的,别的人听不见。

学校食堂做的白面卷子不管斤两够不够数,味儿道却是很地道。青春每次吃四五个卷子才能垫底,放开肚皮吃七八个不在话下。不光是青春一个人,几乎所有的学生吃白面馒头都是这个饭量。家长和学生心里都算一本账,一个卷子2两,七八个卷子就是一斤半的饭票。

按照这个吃饭的标准,一个学生一年要带一千多斤小麦才能保证肚子不挨饿。那个年代一家要拿出一千多斤小麦,可以说全县没有一个家庭能有这么多的麦子拿出来供应学生。青春的那位同班同学王声除外,他爹当学校的司务长,他从来没有带过粮食,没有饭票去到老爹那里拿就行了,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一些和他关系好的同学还可以通过他到司务长那里暂时借一些。

学生们不会这样心甘情愿的吃亏,也不想奢侈,便自已想办法贴补一下伙食,尽可能的少从家拿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最常见的就是从家里带馍带红薯。

每到周日下午,学校归校的学生们带着馍篮子和馍兜子,里面是窝头卷子馒头红薯芋头萝卜五光十色的食品,学生宿舍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馍篮子,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每周前三天要赶快吃完自己从家带来的食品,要不然馍可能就馊了。特别是夏秋天,天气温度高,宿舍里的食品坏的快,学生们知道家里大人从嘴里省出这篮子馍不容易,就是馊了也舍不得扔掉,热一热照样儿吃到肚子里。我对吃这种发馊的馍刻骨铭心,一直到今天也忘不掉那种怪味儿,掰开后扯出很多很长的白丝儿,像掰断的莲藕一样。

我现在从不吃拔丝苹果芋头,看到那些用夹起一块儿就拉出来很多很长的白丝儿的美味佳肴,他却条件反射开始恶心反胃。

高中最苦的生活儿还是学习。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背英语背历史被地理,上午下午三堂课满堂灌,晚上写数学物理化学作业直到九点晚自习结束,周有周考,月有月考,期中有考期末有考,把人考的晕头转向,神经衰弱。

老师们不知道能拿多少奖金,反正有使不完的劲儿挥霍不了的精力。我们班主任曹老师,那位胖胖的,说话慢慢的中等个头的中年人也不知道那么大的精力,每天打了鸡血一样,他担任三个毕业班的七八节课,每天备课批改作业,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要忙,可他每天早上和学生一起床,监督学生早自习,晚上陪着学生晚自习,还要和那些早退的迟到的调皮捣蛋的学生斗智斗勇,为班里鸡毛蒜皮的难事儿想辙儿。

陈小斌道:“高中生活都差不多,受了不少罪。”

刘宏伟笑道:“不说高中生活了,说说我偷鸡摸狗的勾当。”

小时候干的最刺激的事儿是偷瓜。我们小时候还是生产队,每年都要种上几亩甜瓜。看瓜的是村里老头,夜里眼神不好,我和三斗、二歪、琉璃几个人夜里去,偷的是邻村的瓜地。

月高星稀,四周都是庄稼,风一吹呼呼啦啦响,挺瘆人的。

三斗说:“这甜瓜那个熟那个生,白天我都分不清,夜里更分不出来了,跟我说咋分出来生瓜熟瓜啊。”

我告诉他一个辨别生瓜熟瓜的诀窍:“夜里摸瓜看不到,就在瓜地轻轻打滚,有瓜就会咯到你的身体。要大的不要小个的,熟不熟一闻味儿就知道,有香味的就是熟的,没有香味的不要。”

我给几个人分了工:“二歪头能说会道,嘴皮子利落,你快去瓜棚搅合事。我和三斗、铁棍从另一面绕过一片玉米地,摸到瓜地的另一边偷瓜。”

从玉米地里走了一段时间了,听到二歪头不紧不慢走到瓜棚子前大声喊:“有人没有?看瓜的跑哪去了?”

看瓜的老头正在瓜棚里面吃饭。听到有人喊,就问:“谁呀,黑灯瞎火的瞎叫唤啥,跟招魂一样?”

二歪头马上一本正经:“大爷,是我,三孩儿。”

在河南农村,排行老三的男孩子一般就叫三孩儿。老头不清楚是谁:“谁家的三孩儿啊?”

二歪头回答:“村西头的耿四儿家的。”

二歪头的随机应变能力让他们都很非常佩服。这个瓜地是五爷庙村的,而五爷庙姓耿的是大户人家,叫耿四儿的不止一个。老人没有怀疑:“你有啥事啊,三小儿?”

二歪头道:“大爷,给俺弄个瓜吃呗。”

老人说:“你真会找时候来吃瓜。我刚从地里摸出来两个红到皮,你就来了,是不是闻着香味过来的呀?”

二歪头大笑起来:“大爷,还是你心疼你老侄子。我一来你就把瓜摘好了。放心,我不贪,只吃一个,另一个你留着您老儿吃。”

两个人聊着天,吃着瓜,二歪头故意弄的瓜秧子沙沙作晌。我们几个人饶道到了另一边摸进瓜地。我偷瓜有经验,轻轻一拧身子,就从腰下摸出两个王海瓜出来。闻一闻,用手拿瓜叶擦一擦,摘都不摘,连着瓜秧子啃了起来。那个香味儿,直钻鼻子,三斗在后面几米远都闻到了。

我吃完一个,脱下白棉布背心,打个结,把摸到的熟瓜装了进去。铁棍看到也这样做。三斗在后面是腿打颤,嘴哆嗦,心突突的要跳出来的样子。做贼心虚是啥滋味,这个时候他心里是最清楚了。在里面吃瓜摸瓜,想进去,又不敢,只好猫在瓜地边上乱摸一通。农村种瓜有个习惯,为了防止别人偷,就把地黄瓜一类不好吃的菜瓜种到地边上。在地边只能摸几根胳膊粗的地黄瓜抱在怀里。

不大一会儿,我们把背心装满了,左手掂着背心布袋,右手还抱着几个瓜,弓着腰轻手轻脚往玉米地跑。三斗还想进去摸第甜瓜哪,一看他们溜走了,心理害怕,猛的站起来就跑。这个声音太大,惊动了看瓜的老头,大声喊:“谁呀?那个龟孙在哪里啊?”

二歪头看到我们跑了,一转身悄声跑出了瓜地,老头儿这才突然明白上当受骗。他也不追这边的三个人了,知道这些人钻进玉米地里也找不到,更怕偷瓜的人多势众,追上也沾不了便宜。他扭过头就追二歪头一个人。一边追一边骂:“你这个孬孙,你不得好死。我好心好意请你吃瓜,你却是个小偷,你别跑,看我抓住不打死你。”

二歪头十五六岁,正是跑不死的年龄,老头那是他的对手。他跑一阵就停下来,然后回过身大声骂:“你个老杂毛,追我啊,气死你个老鳖一。追啊,你追啊。追上我我叫你爹,追不上我,你叫我爹。”

老头追了几百米,看到没有啥希望,也怕再有人去瓜地偷瓜,到时候两头都顾不上,损失更大,只得骂骂咧咧回去了。

范春柳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想不到你们小时候那么捣蛋,不过,挺好玩儿的。”

刘宏伟道:“是啊,现在的农村没有这种生活了。土地分到了家,想吃瓜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