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吧文学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秦宫辞 > 第095章 画廊里的月影

于是,这天晚上,栀子和紫荆默默跪在紫微殿后面的画廊里默读宫规。

这画廊处在紫微殿的后面,画廊里很是空旷,高大的宫柱,廊里垂挂着大幅的紫色帷幕,画廊里不规则地摆设着屏风,屏风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画,极具艺术的美感。

栀子和紫荆跪在几案前,默默地盯着几案上的书卷。

紫荆不禁抱怨道:“这宫中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邹梦昙日益嚣张,而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也就算了,谁叫我没人家那股子妖媚气。可是,如今,她竟然也敢骑到夫人你头上来了,她凭什么呀?看着真让人来气。”

一直静默的栀子方才开口说话道:“紫荆,别叫我‘夫人’了,我不是夫人,你叫我栀子吧。”

“栀…栀子,可是我不敢啊,也不习惯。”

“没什么,名字本来就用来叫的,你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好吧,我尽力。”

栀子又沉默了。

这时,紫荆又说道:“夫人,不,栀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明明陛下最宠爱的就是你,可是,现在秋棠夫人变成王后,邹梦昙嘛也继续当着她的良人,可夫人你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栀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我刚刚进宫来的第二天早上,梦昙给我梳头发,她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当时我很诧异,问她什么旧人哭。现在想想,这后宫中的女人,无非就是轮流着当新人和旧人而已。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不,栀子,我在陛下十五岁起就呆在他身边伺候他,也亲眼见证过他与所有女人的情,我感到,他对你的情是最深最特别的,即便是当年受盛宠的秋棠夫人也不可同日而语。”

“不,都是一样的。对男人而言,他需要的只是欲望,如果有所不同,那也只是欲望的不同罢了。”她说的很是绝望。

让紫荆不禁都失望了,“说实话,像陛下这样的男人,又年轻又英俊,又有才能,又是众人瞻仰的大王,说起来应该是顶尖的男人。可是,仍然让女人绝望,那么这世上还有值得爱的男人吗?”

“有的,”栀子说,“在宫外,是有很多的。所以,紫荆,以后出宫去,就在外面嫁一个可靠的男人吧,一所小小的院子,一对普通的夫妻,过着平静的日子,多好。”

紫荆很不以为然,她说:“我进宫前在家里时就见惯了这样的生活,身边都是这样的,每天为柴米油盐而奔波,那些院子里的女人每天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要不就聚在某个角落里蜚短流长。那些院子里的夫妻也没你说得那么恩爱,为点小事动不动就拌嘴。”

栀子不禁笑了,说:“这样的日子才好啊。”

“不会吧?夫人,不,栀子,你是没过过,可能还觉得那生活还充满着诗情画意呢,等你深陷其中你就会恨不得跳出来。”

“不会的。”

紫荆也不说了,只是摇摇头,心想:果然是从未为柴米油盐操过心的贵夫人的天真想法。

她们又默默盯着几案上的宫规。

此时,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画廊里的四周是大的镂空窗户,有的直接是宫柱撑着的落地式的窗户,夜风从窗外习习吹进来,卷起那些纱幔,纱幔飘飞,几案上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紫荆也像那油灯一样,恍恍惚惚昏昏欲睡,终于忍受不了倒在几案上睡着了。

栀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空旷寂寥的画廊,发现月光透过镂空窗格静静洒在地板上,紫色的纱幔在四处飞扬。

栀子不禁起身,走到那些纱幔中,仍凭纱幔扫过她的面颊,随着她的发丝一起飘飞。

她不禁展开纤纤双臂,踮起脚尖,轻轻旋转起来,发丝缠绕着纱幔,在月色中飘飞。她沉浸入了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仿佛一只紫色的蝴蝶,飞入了一片神秘的天地之中。她在宫柱之间灵动地飘飞着,轻盈地旋转着,舞弄着那些紫色的纱幔,将整个静谧的画廊演绎成了一个华丽的舞台。

他默默地立在一张屏风后面,久久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秋棠出现在他的身后,“陛下,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他方才清醒过来,于是他转身走了,他不能这样去找她,那样只会让自己没尊严。而秋棠,她心里很是着急,他还是这么放不下她。

回到寝房里,秋棠伺候秦王政睡下,正准备离去,秦王政说:“秋棠,你留下来侍寝吧。”

秋棠欣然留下,她是想伴他入眠的,但是没有他的发话,她是不能随意侍寝的,这是作为王的妻子的悲哀。秋棠宽衣,轻轻地躺在他的身边,渴望着他的爱~抚。他倒也侧过身来,以手撑着头,俯视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

“陛下。”秋棠轻轻的唤道,抒发着她的心声。她渴望像白栀子一样被他宠爱着,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夜夜伴着他入眠,只要他需要,她愿全心全意满足他。

他像是也读懂了她的心声一般,说:“你比她好,比她善解人意,比她识大体,比她会伺候人。”

“陛下,可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夸奖,而是你的爱。”

“可以,我可以给你爱。”他说着,俯身下去吻着秋棠。可吻着吻着,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如桃花瓣一般娇艳的唇,制止不了的想象。

他吻了一会儿,停下来,对外面吩咐说:“锦葵,传白栀子过来打扇。”

秋棠不禁感到十分失落,她落寞地说:“陛下,你还是想着她。”

“不,我只是想让她来伺候我们。”

“可是,现在天气还不热,根本不需要打扇的。”秋棠不相信。

“需要,我上火,燥热难安。”他说。

“那也可以让锦葵打。”秋棠说,对她而言,这样失分寸的时候极为少见。

秦王政却觉得此时的秋棠更可爱,放下了端庄的架子,显露了小女人的情态,于是他安慰着她说:“放心,我就是想让她嫉妒你。”

——

这边,栀子跳累了,正席地坐在画廊外面的走道上,背靠着宫柱,静静地欣赏着明月。

锦葵走过来说:“栀子,大王陛下和王后殿下传你过去伺候。”

栀子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名堂,很不情愿去。

锦葵又催促说:“栀子,王后不是叫你来读宫规吗?难道还没学会?”

栀子只好起身,向内殿走去,从画廊走到内殿要经过很多过道。两个人走在夜晚静谧的过道里,锦葵耐不住清静又说道:“栀子,你若早点来好好读读宫规也不至于会落到现在的田地。想当初,你身为夫人,却动不动往宫外跑,这些都是自己自作的。”

栀子不禁想起以前在吕府里听到锦葵与相邦夫人的谈话,于是栀子停下来,看着锦葵说:“那次在相府,你知道是我?”

“我不仅知道是你,还知道你和长安君的秘密。”锦葵骄傲地说。

栀子不禁感到愕然,“那你,是告诉了王后的,对不对?”

“是啊,只不过王后谨言慎行,要不然她大可以去揭穿你。”

而栀子却没有感到高兴,原来秋棠从来都那么有城府。

栀子来到寝房,见纱帘里,秦王政和王后秋棠正相拥而眠。栀子连忙将视线移开,静静立在一侧。

她虽然脚步动作都是静得如猫一般,可是他却立即感应到她的到来,他看也没看地说:“寡人与王后在此,不应该过来行礼吗?”

栀子知道是在跟自己讲话,于是她说:“婢女怕打扰到大王陛下和王后殿下休息,所以不敢吭声。”

“进来打扇。”他吩咐说。

栀子无奈,只好走进纱帘去,拿起扇子,垂着眼帘,轻而有节奏地椅着,她给自己催着眠,让思绪飞到广袤而自由的原野上去。

夜深了,三更的钟声已经敲响,床上的人入眠了,栀子也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压抑在心中的苦涩顿时倾泻出来,扇子落在地上,她离开了。而他在黑夜中睁开了,他隐约听到了她的哽咽声,他暗自感到高兴。

栀子回到了木槿的房间里,卧下,无力承受这沉重的苦涩。自从被废去封号贬为宫女后,她就住在木槿在紫微殿后院的房子里,而木槿现在还在芷清宫里,对栀子的近况不甚了解。

木槿这天终于想起来紫微殿看看栀子的情况,她以为栀子肯定是又回到了他的怀抱里。可木槿只是见到栀子神情忧郁地躺在她那间小房子里。

“你怎么了?”木槿惊诧道。

可栀子却不想说。这时,敲紫荆进来了,紫荆就住在隔壁。紫荆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木槿。木槿听了,不觉气愤道:“太过分了!我要找他去!”

这时,栀子说话了:“木槿,别去。”

“你就打算这么受着?你就甘愿这么被秋棠、梦昙踩在脚下?”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传进来:“王后的名讳也是你们宫女能喊的?”

她们闻声看过去,见是锦葵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