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兮,这个侍卫给我吧!”慕嫣侧眸朝纳兰瑾低声道,语气平静而笃定,并无半分祈求,她知道纳兰瑾不会拒绝,却令沈如玉面色一白,“慕姑娘,惊鸿他初入宫廷不懂规矩,怕是无法胜任姑娘差遣,要不奴婢让家兄在禁卫军里挑几个训练有素的……”

“不必麻烦了,就他吧!”慕嫣微笑着打断她,走近沈惊鸿,抬头看他,“你可愿为我的近身侍卫?”

沈惊鸿垂眸看她,静默片刻,道,“惊鸿能得姑娘垂青实乃三生有幸,惊鸿定当竭尽全力护卫姑娘。”

沈如玉身形一晃,被身边的惊鸿及时扶住,“如玉无需担忧,惊鸿会克尽己任,令主子满意。”

“惊鸿……你明知……”沈如玉还想再说什么,被纳兰瑾抬手制止,他随意看了惊鸿一眼,道,“就按慕嫣说的办。”

沈如玉瞬间面色惨白,却不敢再说一个字,惊鸿俯身,“惊鸿遵旨!”

慕嫣淡看沈如玉惊惧的神色,心中疑虑渐重,她本不缺侍卫,但见沈如玉十分在意惊鸿,就像在保护她万分珍视的东西,这个曾宠冠前朝后宫一时的女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堂兄而已,她为何如此在乎?所以,她一时兴起,便要了惊鸿到身边。

当晚,惊鸿便至祥嫣宫就任侍卫一职,慕嫣支着双肘,拖着下巴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一身银灰色侍卫服的男人,那布料普通色彩黯淡的衣饰并不能掩盖他浑身散发的优雅雍贵之气,即便此刻他垂眉敛目有意暗藏锋芒,可那不经意间闪耀的光华像湖水覆盖的黑玛瑙石,阳光一照,夺目光芒便破水而出。

慕嫣不觉扬眉浅笑,山野村夫?这样的风华内敛岳峙渊停的男人,放在哪里都掩藏不住满身英气逼人,夺人视线,这个惊鸿恐怕不简单呢!将他安置在身边,也不知是对是错。

比如此刻,明明她是主子,他是侍卫,可即便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她的气场也输他一大截。

“你可知我是谁?”慕嫣忽然开口问,惊鸿抬眸,她看见他俊挺的剑眉拢起又舒开,笑道,“你也是看不起的是吗?”

惊鸿平静而淡漠的对上她含笑的眉眼,低沉的嗓音似乎隐忍着什么,“不,惊鸿绝无看轻姑娘之意。”

慕嫣挑眉,他是有品级的侍卫,没有自称微臣或者臣,却以名讳自称,可以看出此人并非甘愿屈居人下,他究竟为何进宫?他真的只是沈如玉的堂兄?

慕嫣道,“我慕嫣之名想必举国上下皆知,前朝皇帝纳兰策的皇后,如今又是妖魅惑主令皇室蒙羞的红颜祸水,你跟了我这样的主子,会不会觉得委屈羞愧?”

惊鸿坦荡道,”姑娘多虑了,惊鸿只当姑娘是主子,旁人如何议论不会影响惊鸿为姑娘效命,姑娘也无需在意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安心便好。”

慕嫣闻言微微恍惚,安心便好?安心么?她不禁苦笑,若能安心,又岂会这般痛苦无措!

自此后,惊鸿便任祥嫣宫的侍卫,时刻守护在慕嫣身畔,如影随形,当真尽职尽责。宫中常常能见到慕嫣和她的侍卫惊鸿与侍女碧影的身影。

纳兰瑾见慕嫣似乎散去悲伤,心扉渐开,也舒心不少,也许时间是治愈伤口最好的灵丹妙药,再深的伤痛,时间久了,总会淡去。

十日后,被贬为校尉的南宫烈获罪,囚于军营,不日押回安陵城于东城菜市口处斩。而罪名是勾结摩羯族暗害战神慕衡将军以致十万南军覆没,慕衡将军及其次子慕天凌为国捐躯。

当碧影将此消息告诉慕嫣的时候,她正满目崇拜的望着梨树下舞剑的身影。

男子手中长剑如灵蛇飞舞,畅如行云流水,剑锋所过之处寒光闪耀,劲风扑卷,正如舞剑之人名讳般,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惊鸿的剑法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不知你师傅是谁呀?”待他收剑入鞘,满世界的冷光顿时敛去,慕嫣双眼发光,艳羡不已。

惊鸿内敛一笑,“姑娘过奖了,惊鸿的师傅已过世多年,便不提了罢!”

慕嫣呵呵笑着走到他身边,摸上他腰间宝剑,诧异道,“这剑冷寒锋利,剑身乌黑,一看便是上等精钢锻造,削铁如泥,这应该不是宫中之物吧?”

惊鸿点头,“这剑名极光,以玄冰寒铁锻制而成,是惊鸿师傅所赠遗物。”

“原来这就是极光剑!”慕嫣睁大眼睛,传闻中一对以千年玄铁打造之雌雄宝剑,雄剑名曰极光,雌剑曰极影,两剑流落江湖失踪多年,今日竟有幸一见,蓦地,她笑容一顿,抬眸望着眸若深海的男子,“惊鸿,你这山野村夫竟能得此宝剑!你丫骗谁呢!”她一把揪住惊鸿的衣襟,“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惊鸿微微一愣,低头望着衣领上纤长白净的手,“姑娘多虑了,无论惊鸿是什么身份,但请姑娘安心,惊鸿绝无伤害姑娘之意。”

慕嫣盯着他漆黑的瞳仁看了半晌,淡然平静,波澜不惊,不见丝毫惊慌之色,若不是他心思坦荡问心无愧,那便是他城府极深,伪装得够好。

“你当真不说?”慕嫣放开他胸口被她抓皱的衣领。

惊慌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请姑娘不要为难惊鸿,惊鸿定然忠心于姑娘。”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逼问只会显得她强人所难,毕竟惊鸿是她主动要到身边的。

碧影适时上前,“姑娘,你听到奴婢的话了吗?”

慕嫣这才将目光转到碧影身上,“听到了,凤仪宫可有动静?”

碧影道,“奴婢正准备说呢!听说下朝后皇后便前去德清殿求见皇上,被皇上拒之门外,皇后就跪在德清殿门口,说是皇上若不见她,她便长跪不起!”

慕嫣略一沉思,一偏头道,“走,去德清殿帮皇后一把。”

碧影‘哦’了一声,随即张大嘴巴,“啊?”

慕嫣和惊鸿已走远,碧影才晃过神来,望着主子的身影,猛一跺脚,追了去。

四月暮春时节,正午时分骄阳无限,气温渐升,德清殿门前,一身绯红牡丹凤袍的女子直挺挺跪在坚硬的青石地上,头顶阳光肆意倾泄,地面热浪翻滚,女子姣好白皙的脸上已香汗淋漓,额头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硬撑着。她身后一名侍女撑着伞遮在她头顶,被她一把推开,那侍女跌倒,手中画伞抛飞出去,落在缓步而来的白衣女子脚下。

碧影上前将落在慕嫣脚边的画伞捡起,递给那手足无措从地上爬起来的侍女,南宫柔听到声响,一回头看见慕嫣主仆三人,脸色一僵,美眸中迸出森森怨恨,因久跪暴晒而声音嘶哑,“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慕嫣淡淡斜睨她一眼,径直走过去,“我是来帮你的。”

南宫柔一怔,盯着她步入德清殿,无人阻拦,连内侍通传都不需要,如入无人之境,不禁红了眼睛,死死咬下嘴唇,直到口中腥味蔓延。

碧影和惊鸿守在德清殿外,看着慕嫣步入殿内。

纳兰瑾端坐于红木书案边,案上奏疏堆积如山,他细细审阅,剑眉时而蹙起,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一本刚看完的折子,抬头看着白衣女子步步走来,原本冷峻的眉眼瞬间如春风化雨,冰雪融化,绽放清风般柔和的笑容,眼中闪过一道惊喜之色,“嫣儿,你怎么过来了?”

慕嫣挑眉,“怎么?我来你不开心么?”

纳兰瑾从起身走到她面前,一伸手拥她入怀,感受她柔软馨香的身子,叹道,“你可知我有多么思念你,嫣儿……”

慕嫣听见他的心跳声,轻轻闭眼,正如当初他曾许下的诺言响在耳边,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瑾兮,皇后已在殿外跪了很久了,不如让她进来吧?”

纳兰瑾沉默片刻道,“既然嫣儿求情,那边让她进殿吧!且看她说些什么!”

朗声道,“来人,宣皇后进殿。”

内侍监领命通传片刻后,南宫柔在侍女搀扶下,颤抖着双腿缓慢步入殿内,俯身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纳兰瑾摆手道,“说吧!为何事而来?”

南宫柔挣开身旁扶着她的侍女,噗通一声跪在大理石地上,久跪痛麻不已的双膝瞬间一阵激烈的刺痛,她脸上冷汗直冒,咬牙抖着声音道,“臣妾斗胆恳请皇上饶家兄一命。”

纳兰瑾冷哼一声,“南宫烈勾结外族,致我玄龙国十万大军灭亡,这等卖国叛逆之罪本该处以极刑,朕念其曾鞍前马后之功,只将其斩首示众已是皇恩浩荡,你竟敢要朕饶他不死?”

南宫柔双眼通红,唇角凝固的鲜红刺目诡异,“若是以皇上遍寻不着的南疆边城十万大军兵符相交换呢?”

纳兰瑾眼神一凝,盯着南宫柔毫无血色的面孔,声音低沉如湖底静置的湖水,淡漠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兵符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