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是无数次梦回萦绕的人,也是几乎就要携手一生的人,奈何天意弄人,再次面对时,深沉的无力感将他紧紧包围。为何上天要如此作弄他,明明靠的这么近,却不能伸手碰触。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话。

“欧阳公子,请赐教。”聂清然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欧阳昊同样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同时拔剑,衣袍无风而鼓,转瞬间天地变色,流云万千。

昔日武林中最为登对的一对男女,如今却以一种针锋相对的姿态屹立在众人眼前。

那一战直到很久以后都会被人提起,并非是由于比试多么精彩,而是因为公子如玉为了救星月宫主而受到自身武功的反噬,几乎丧命。

明明是激斗的两人,却因为上官鹤突然插手而变了局势。

本来一直静坐观战的上官鹤突然出手攻击聂清然,乌金长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带着凌厉的攻势直扫激斗中的女子。

面对上官鹤的欧阳昊一见大惊,可如今的状况下根本就救援不得,聂清然将会承受两方的夹击。

电光火石间,欧阳昊拼着自己受伤的后果收回攻势,巨大的内力瞬间反噬到他身上,鲜艳的血色染红了当日的天空。聂清然也已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剑尖点地,借力腾空而起,不想上官鹤那一鞭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欧阳昊!

凄厉的鞭声过后,欧阳昊身上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上官鹤已然腾空而起,邪魅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聂宫主,不要怪本座,本座不过受人所托,哈哈——”话音未止,人影早无。

聂清然脸色惨白,这一句话虽然撇清了她的嫌疑,但却也告诉了众人,那个人与她关系紧密,无形中让她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受谁之托?顾辰凉不会自毁长城,端木渠已与上官鹤闹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凌邺,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昊儿!”欧阳啸冲上擂台,抱着浑身是血的欧阳昊虎目垂泪。

“欧阳——”聂清然无措的开口,刚想上前看看欧阳昊的伤势,却被欧阳啸打断。

“犬子无用,对聂宫主难斩情丝,才落得如今这下场。.若聂宫主还有些许善意,体谅老夫这为人父的心,就请不要过来,免得老夫作出伤害聂宫主的行为。”欧阳啸声音低沉嘶哑,心痛万分,说的话又合情合理,引起在场之人的交首赞同。

聂清然愣在原地,若说上官鹤的话只是让别人怀疑她,那他这几句话就将这个罪名给她坐实了。

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如同一道道利刃刺进她的心脏,原来众矢之的是这个滋味。

凌邺,真的是你吗?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醒来之时是在第二日的傍晚,聂清然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端木渠。

“怎么是你?”聂清然轻咳一声缓解了喉间的不适,慢慢撑着坐起来。

“要喝水么?”端木渠见她蹙眉,立刻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亦游她们呢?”她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茶,只觉得一阵清泉从喉间滑过,驱散了盘桓的躁动。

“徐姑娘她们正在前殿协调大会的后续事宜,左右我也无事,便在这里守着你。”端木渠温言笑道,“你还有什么不适么?”

“欧阳昊如何了?”聂清然想起昏倒前的那一幕,心中一震,忙问道。

“没有性命之虞,但内伤严重,没有三年五载是恢复不过来了。”端木渠沉声道。

“是我害了他。”聂清然低着头自嘲一笑,“若不是怕伤了我,他岂会受到自己内力的反噬。若不是因为我,上官鹤又岂会对付他。”

“小清清,你别自责,这与你无关,都是他自己选的。”端木渠忍不住安慰道,“上官鹤并未说是谁指使的,难道你不相信凌邺么?”

这话一说出口,他都忍不住苦笑,自己居然帮生平劲敌说起话来了,是转性了么?

“我当然希望相信他,可是难道还有谁比他更想对付欧阳世家么?”

“你认识的凌邺是会当众给你难堪的人么?”既然说了第一句,那后面的也没什么顾忌了。如今她心里有他,不为他说话只会让她更难过。只要她能开心,他的心情又何须考虑,“他明知武林大会,天下群雄都在场,岂会选了这么个时机来杀欧阳昊?”

“他——”聂清然有片刻失神,清亮的眸子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一幕又一幕的场景:

达努节上系花带的踟蹰,他说“你不过去,我便过来,总归要在一起的”。

锦城夜宴欧阳宛的刁难,他说“本侯今日心情好,与你合奏一曲如何”。

皇帝寿席时的御前献艺,他说“若你舞剑,本侯必定为你伴奏”。

凯旋而归的庆功晚宴上,他说“世人皆羡齐人之福,臣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

……

原来他真的从不曾让她在人前有任何地方让人瞧了短去,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去维护她,宠爱她,让她能如一个普通女人那样,骄纵任性,耍小脾气,满足她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虚荣心。

即便要他颠覆平日的形象,即便要他碰触很音律,即便要与皇帝针锋相对,他也在坚持用他的风格去包容她。

可如今她居然怀疑他会为了一己之私让她难堪,究竟是她不够信任他,还是她太过敏感?

“他不是。”聂清然木讷的开口,清澄的眸子变得鉴定,“他不是会让我当众难堪的人!”

“这不就是了?你就这么相信上官鹤的话?就没怀疑过他是故意挑拨的?让你与凌邺起冲突,使顾辰凉坐收渔人之利?”

一句话将聂清然从混沌中拉出,大脑一片清明。

对啊,为何不可能是上官鹤故意挑拨呢?这一下不仅挑拨了她和武林群雄,还使她对凌邺心生隔阂,又让欧阳家对她和凌邺恨之入骨,就是一个一箭三雕之计啊!她居然还傻傻的往里跳,仅凭一句话就否定了凌邺对她的心。纵使不知道凌邺如今是否变了心,她和凌邺还是夫妻,出了这种事,他的声望也大打折扣,他岂会做这么笨的事?

她真是太傻了,差点就中了上官鹤的计!

一念至此,聂清然不由得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欢快的笑意,她没有注意,或者根本没打算注意端木渠那张充满苦涩之情的脸庞。

“端木渠,谢谢你。”她抬起头,认真的对他说,“虽然我的确记恨你和他们联手对付凌邺,但是你也真的帮过我很多。”

端木渠没想到她会突然跟他说谢谢,一听之下居然愣在原地,好大一会儿后才哈哈一笑,在床边坐下,眨着水溶溶的桃花眼:“小清清你懂我的心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聂清然一阵恶寒的打了个哆嗦:“端木渠,你能不能正常点,不要老是在我跟前撒娇似的,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只有这样,小清清才会记得独一无二的我啊。”端木渠自认为很可爱的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你说是不是。”

聂清然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却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武林盟主是谁?”

“林霁轩。”端木渠耸耸肩,一脸无谓。

“什么?他御剑门不是一向不理江湖事么?”聂清然惊讶万分,她实在想象不出林霁轩那种人怎么会跑去争什么武林盟主。

“他的确是上场的心思都没有的,但是你倒下后也不知道谁说了句‘星月宫主真是不知羞耻’,然后你们的徐大小姐立刻爆发了,让那人出来较量一番。人家当然不敢出来,那位大小姐急了,非要找到那人。”

“后来呢?和林霁轩有什么关系?”聂清然不解。

“后来她找到了,非把那人拉上擂台比试,结果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人家不肯就此忍让,派了十多个好手轮番上擂挑战。徐姑娘身体不好,担不起那些人的轮番围攻,林霁轩当然就出手了。你们的规矩是上擂了就必须比下去,可林霁轩往那里一站,哪还有人敢上去挑战?所以就轮到他当这个武林盟主咯。”

“这样也行?”聂清然失笑,看来这个林霁轩真是个多情种子,为了徐亦游也开始插足江湖上的事了。

“他也不想当,可那些人都不让他走,非要他当,他只好勉为其难了。”

聂清然点点头,左右她也无意当着什么武林盟主,只要不让欧阳世家的人当了去,谁成武林盟主她都没意见。即使有了武林盟主,她星月宫行事也不会被任何人掣肘。不当武林盟主,反而少了些束缚。何乐而不为?

“那你呢?”她拧眉,上下打量着一身黑色锦袍的端木渠。

“我怎么了?”端木渠莫名其妙的说。

“你是一国之君,如此这般在别国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也不怕有生命危险?朝中之事也不怕被人揽了权去?”

“小清清,你这是在担心我么?”端木渠笑眯眯的凑近,一脸讨好。